6、陰魂不散
謝稚魚接過溫水,滾燙的熱意從杯壁傳來,反而讓指尖產生了一種痛感。
一只手將杯子強硬地拿了回去,她抬起頭,撞進了來人凝重的眼眸。
“要不然還是送你去醫院?”
謝稚魚搖搖頭:“謝謝魏導,您先去忙吧,我在這坐一會兒就好。”
天色陰暗,昏昏沉沉的云層從城市的邊緣蔓延空氣中充滿了潮濕泥土的氣味,這種天氣或許在幾分鐘后就會下起一場暴雨。
魏之雪看著面前的天色:“要下雨了。”
“……什么?”謝稚魚還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么就被來人的話打斷。
“總不能讓一個生病的人獨自回家吧。”魏之雪回過頭,彎起眼角,“我送你回去,剛好順路。”
我還沒說自己的家在哪。
謝稚魚眨眨眼。
等回到租房時已經是下午了,她的手中還提著魏之雪硬塞給她的藥和傘。
水珠順著傘的邊緣滑落,很快就在地板上匯聚了一團水洼,她緩緩坐在了沙發上,有溫熱的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滴落在手背上。
也許對南初而言,她真的只是一個在少年時期隨便一個眼神就擋在面前沖鋒陷陣的傻瓜。
南初嘲諷又厭惡的眼神在她腦中不斷浮現,那種惡心反胃的感覺再一次浸滿喉骨。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魏之雪:記得吃藥。】
【魏之雪:宮城月.txt】
謝稚魚擦干眼淚,看向窗外的雨幕。
屬于謝稚魚的過往早就被埋在最深的地底,她的夢也該醒了。
等見到媽媽之后要好好道歉,然后離開這座城市吧。
嘀嗒嘀嗒。
墻上的時鐘一刻不停地轉動。
南初保持著蜷縮的姿勢一動不動,她將頭靠在觸感溫潤的盒子上,聲線沙啞又溫柔地說著什么。
“魚魚,不要再生氣了。”她伸出手撫摸著,就像撫摸愛人的脊背,“和我說說話吧。”
滿室寂靜,只有墻上的時鐘還在嘀嗒聲響。
“怪我,居然忘記買你喜歡的甜食回家了。”她突然站起,卻因為保持一個姿勢長久不動而晃動了一下。
南初拿起傘下樓。
街道兩側種滿綠白色的花樹,每次下完暴雨,都是清潔工人最煩惱的時候,花瓣會被人踩碎發黃,或者掉落在路過之人的傘面上。
謝稚魚小心躲過腳底的水洼,將手中打印好的資料抱緊。
路邊亮起昏黃的燈光,一家店面映入眼簾。
她走了過去:“老板,給我來一份桂花……”
“來一份桂花釀。”
潮濕的雨伴隨著似有若無的香氣,口罩遮住了下半張臉,只能看見握住傘柄的手指修長而纖細,指尖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兩位客人,你們運氣真好,剛好還剩最后兩份。”店老板熟練打包好后看向兩人。
謝稚魚沉默不語,只是往另一側靠了靠。
“再給我來一份茯苓糕。”謝稚魚輕瞥了一眼遠去的背影,不需要再繼續惡語相向,這讓她松了口氣。
前方的背影踉蹌,手中的桂花釀掉進了水洼之中,她毫不在意褲腳沾上的雨水,只是蹲下身試圖將東西撿起。
謝稚魚站在原地,踟躕片刻,還是決定離開。
如果可以的話,她希望今天早上就是她們之間的最后一面。
女人擋在她的面前,沒有打傘,已經濕透的發披散在身后,卷翹羽睫被水沾濕,水珠纏纏綿綿繞過眼尾,那雙被粉絲觀眾描寫為淬著碎冰的眼眸被雨淋濕,沉沉看著她,又好像什么都不在她的眼中。
“多少錢?我出十倍。”南初見這個戴著口罩躲在傘下的人沒有說話,又毫不猶豫地喑啞開口:“二十倍。”
謝稚魚朝后退了一步,實在無法忍受她現在這種什么都用錢來解決的方式。
“就算五十倍,我也不會答應。”
南初的眼神迷蒙了片刻,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的厭倦:“原來是你,陰魂不散。”
謝稚魚的呼吸猛地停滯一瞬,卻又有些嘲諷地想,怎么不算陰魂不散呢,一個占據了她人身體的孤魂野鬼。
可越是覺得疼痛難忍,她越會微笑。
“原來是南初小姐,那就讓給你吧。”她不顧顧胃部的絞痛,將手中的食物放在一旁落滿白色花瓣的長椅上,不帶任何惡意地開口詢問:“是要放在謝稚魚的墓前祭奠么?”
才剛轉過身,身后就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音。
謝稚魚快走幾步,蹲下身。
面色蒼白如紙的女人抓住了她的手腕,隨著瓷白臉頰滑落的,分不清是雨水還是什么。
謝稚魚側耳細聽。
“……不去醫院。”
雨傘墜地,來自昏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