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名士
錦衣人惡語相加,滿院皆聞。
黃忠急忙跑了過來,向錦衣人告個罪,把荀貞拉到一邊,說道:“荀君,來人車馬甚眾,隨從人多,絕非尋常人家,咱們何必與他們斗氣?便將屋舍讓出來吧。”
許季聽到了三言兩語,曉得事情是因為他母親而起,不安地說道:“大兄,聽這人說話只是個奴仆,卻錦衣華服,他家主人必定不凡。不要因為我們與他們起了爭執。便讓出來吧。”
荀貞面沉如水,他兩世為人,從來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這罵人的還只是個奴仆!不過說來奇怪,他竟是半點不恚怒,對自己的這種狀態他也很奇怪,心道:“先是那武貴撒潑,接著是這錦衣奴粗口詈罵,我卻都不生氣,這是為何?什么時候我的脾氣變得這么好了?”
他想不通,不過也懶得想,眼見來客強橫,黃忠、許季說得有道理,沒必要硬頂下去,微微一笑,頷首說道:“行。”對許季道,“就是委屈阿母了。”
黃忠小聲道:“委屈也就一夜。他們過路的,明兒一早肯定就走了。”
荀貞轉回錦衣奴面前,笑道:“請你稍等片刻,我們這就把屋舍騰出。”既然騰出,干脆就騰個干干凈凈,叫來陳褒,吩咐說道,“將武貴帶出來,暫扣前院。”
錦衣奴“哼”了聲,問道:“武貴是誰?”
“一個犯了案子的無狀兒。”
“帶走帶走!”錦衣奴強調,“后院一個人都不準留!”
加上許季,亭中八個人一起動手,先把許母請出,攙扶到前院屋中,再將后院所有的屋舍盡數打掃一遍,又按錦衣奴的交代,把被褥枕頭等悉數拿走,堆放到前院屋中。
荀貞求為亭長時,只看到了亭長的自由與能結交豪杰,雖也知道需要迎來送往,但沒太過在意。今日有“貴人”投宿,總算嘗到了其中滋味,暗自想道:“當日,族兄勸我莫做亭長時,曾引逢子康之語,說:‘大丈夫安能為人役哉’!初不介意,今日方知其味!”
不過,相比“大計”,這點“為人役”他還能承受。
錦衣奴等他們打掃完,命隨從的奴婢從車中取出臥具諸物,并及銅燈、銅鏡、銅匜、漆盤、漆壺、漆卮、銀勺、銀碗、象牙箸、短匕等等,還捧了個香爐,一個青瓷唾器,兩個盛放化妝品的嚴具,等等的生活用品,放置到北邊屋中。
一番清掃、布置下來,天已擦黑。
亭舍外的車馬隊打起了火把,火苗跳動,映得亭前通通紅紅。涼風吹過,帶來田野中的清香,遠處的安靜襯托出了近處的喧雜。在荀貞的迎請下,車隊的主人終於下了車。
五輛輜車,共坐了三個人。
一個男子,兩個女子。
男子二十上下,頭裹幅巾,身穿黑袍,行走端詳,舉止晏然。兩個女子,觀其打扮,前頭的少婦應是男子的妻子,后頭那個婦人則是大婢。
車外的武士、騎奴、婢從們皆躬身行禮,給他們讓開道路。
輜車進不了院,一字排開,停到路邊。馬廄里也拴不下這么多馬,騎奴們自將坐騎攏到一處,由人專管。最先問話的那人帶了十幾個武士、奴婢隨從入內。
從始至終,這黑衣男子一句話都沒和荀貞說。對此,荀貞也不在意。
將這些人送入后院,黃忠問道:“可要俺們準備飯食么?”
錦衣奴鄙夷地說道:“誰耐煩吃你們的飯!俺們自己做。”欲入屋內,又轉身叫住黃忠,摸出幾個錢,丟給他,道,“俺見你們前院養的有雞,挑一只肥美的,交給外頭的人。”
迎請黑衣男子入內時,杜買、陳褒、程偃、繁家兄弟都跟著,待返回前院后,見左右無人,陳褒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說道:“好大的排場!”
杜買連連點頭,憧憬地說道:“若能有一日,俺有如此風光,不枉活這一遭!”
程偃摸了摸佩刀,羨慕地說道:“那些武士連佩的刀鞘都是上等質材,別說里邊的刀了!定然鋒利。俺要是能有一柄,傾家蕩產也愿。”
繁尚嘲笑他:“你就別想了。也不想想,能和人家比么?”吧唧兩下嘴,問諸人,“你們瞧見了么?那個大婢真是美氣,在院門口時,她瞧了我一眼,那雙眼水汪汪的,真勾死個人。要能和這樣的美人兒睡上一夜,死也愿意!”男子的妻子相貌普通,那個大婢卻十分妖嬈嬌媚。
程偃使勁兒瞪著繁尚,說道:“就你?目陷腮高,長得跟個胡奴似的!就算有此好事,也該不到你!”問荀貞,“荀君,你說是么?”
諸人志向不同,所見、所想也不同。荀貞微笑,說道:“隔墻有耳,你們不要亂說了。”向院外努了努嘴,道,“如果被人聽見,不免麻煩。”
黃忠亦道:“對,對,都小心點,別胡扯亂說的。得罪了貴人,誰也救不了你們。”叫陳褒,“將薪燭拿來,給俺照個亮。”抬頭望了望夜空,一勾彎月懸掛西天,繁星點點,說道,“不早了,等將雞給他們送去,咱們也該做飯了。”與陳褒一道,自去雞塒捉雞。
杜買、繁家兄弟去院外,看看有沒有什么需要幫忙的。
……
程偃問道:“荀君,晚上怎么住?”
前院只有兩間臥室,一間堂屋。加上許季、許母,還有武貴,九個人,很不好安排。荀貞說道:“讓幼節陪著阿母住一間屋。在堂屋里打個地鋪,住兩個人,把武貴也綁到堂屋,順便看著他。剩下的人,擠一擠,湊合一間屋里住就是了。”問,“阿母呢?”
“許季陪著在屋里呢。”
來了貴人,許季、許母案犯親屬的身份,當然不愿在外邊拋頭露面。荀貞往屋里看去,見黑通通的,沒有點燭,料是因許季不熟屋內陳設,沒找著燧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