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唱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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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忽然泛起了微微的漣漪,逆著歌聲而行,一圈一圈劃開,從水榭臺蕩漾至湖心亭。
謝瑾沒怎么聽清裴珩對自己說了什么,只是靜靜望著他這副霸道又風流的姿態,心想他哪里像個帝王。這十年裴珩在宮里刻苦學的規矩禮數,都是拿來撐場面裝樣子的,本性難移。
直到有太監過來請,謝瑾才會意,只得跟著從湖心亭一側退了出去,繞路登上那水榭臺,走到了裴珩面前。
“你今夜為朕準備了什么曲子?”裴珩仰著下巴,幽幽嘲弄問。
謝瑾面色清冷:“我不會唱曲?!?br />
“喲,天底下還有皇兄不會的事啊?”裴珩得意譏諷:“那你會什么?當弄臣,總得會點助興的本事吧?!?br />
謝瑾思忖著,說:“舞劍吧。若是皇上想看的話——”
裴珩一哂:“朕倒是想看,就是領教過皇兄的劍術,沒這個膽量,怕一不小心命沒了?!?br />
謝瑾掠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笑意,面容端肅:“皇上惜命,又何必喚我過來掃興?”
裴珩看著他,牙間放出曖昧不清的狠話:“朕多日不見皇兄,心中思念得緊,不行么?”
他周身的醉意陡然消散。
不知何時起,一只金靴已不客氣地踩住謝瑾及地的長袖,裴珩猛然發力,一把將他拽到了自己寬敞的坐榻上,試圖傾身以壓。
謝瑾反應也極快,利落地“嘶啦”一聲,抬手撕扯斷了袖端的束縛——
可他到底出手晚了一步,受制于人,只能勉強朝裴珩的側腰去反擊。
裴珩的細腰靈活一閃,以牙還牙,雙臂用力箍住了謝瑾的腰,纏斗之際,抱著他在坐榻上滾了大半圈——不慎將茶案上的酒壺果盤盡數碰落。
稀里嘩啦,瓷片飛濺,清脆尖銳的聲音將對面那群弄臣嚇得失了聲,歌聲戛然而止。
謝瑾的大腿狠狠撞了下案桌,回過神時,自己已趴在了裴珩的胸口。
裴珩的唇正好落在他的右耳,笑侃道:“朕隨口一說罷了,皇兄沒必要急著投懷送抱?!?br />
“什么……?”謝瑾有些惱意。
裴珩一不做二不休,又哈了口氣:“皇兄,好軟啊?!?br />
謝瑾這才留意到他的雙臂交纏,十指張開正摁在自己的腰上,于是面色一赤,連忙掙脫起身。
他鼻尖抽了絲冷氣,盡力克制著面上的異樣:“……皇上多慮了。”
裴珩也緩緩直起身來,覺得這番捉弄纏斗很是過癮,不由得興致大好。
他食髓知味地盯著謝瑾,高聲朝著對面一呵:“怎么停了,接著唱啊?!?br />
奏樂聲忙不迭地響了起來,弄臣們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下唱。
宮人也連忙撤走了那些摔碎的器皿,重新上了酒與瓜果。
好似方才無事發生。
裴珩去捏了顆葡萄吃,語氣稍正經了些:“皇兄是個絕頂聰明人,織了張大網,每一步都早有安排算計,挖了坑等著朕和群臣往里跳呢。那案子想往下推,需要證據,你知道朕遲早得來找你,所以一點也不急,是不是?”
裴珩戲弄羞辱的手段愈發不知收斂,一次比一次肆意放蕩,以至謝瑾現在還沒將情緒完全藏好。
他面色冷冷地說:“沒看出來,皇上今日這一出是想求人,我還當是為了泄憤撒氣?!?br />
裴珩勾唇一嗤,不肯輕易服軟:“朕是替耿磐問的,不算自己求人。他如今是刑部尚書了,手里捏了這么幾樁大案,心里沒譜。再說這些案子難道不是你一手折騰出來的,有始有終,皇兄還想半路不認賬?”
謝瑾微詫:“耿磐升了刑部尚書?”
裴珩又去倒了一杯酒,就著葡萄一起吃下,悠悠說:“十多天前的事了,杜老尚書奏請告老還鄉,朕就干脆提了耿磐任刑部尚書,怎么了?”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皇上會提拔耿磐。他出身建康望族,少時則是在北方求學入仕的,因此兩黨都不太待見他,但不妨礙他在刑部屢破奇案,是個可用之人。不過,皇上沒有擢升南黨官員,司徒釗應當不大樂意吧?”
謝瑾頓了下,一針見血:“記得皇上最早還不同意翻案,如今這般插手上心,莫非是想利用謝云的冤情,敲打司徒釗?”
裴珩面色微僵,覺得自己的那點心思這下全被謝瑾看穿了。
他不像謝瑾,但凡做什么事都必得周全大局、師出有名,他只掂量自己的好處。
片刻,裴珩才想起把葡萄皮吐出來,嘴上還不肯承認:“你挺能扯,他可是朕的相父,朕敲打他作甚么?”
謝瑾正色:“司徒釗眼大肚小,心性手段皆不算上乘,唯有案頭策論寫得還算不錯。此人能久坐一國之相的位置,憑的只是氣運,皇上又何必認一個小人作父。”
“皇兄難道不知道,朕也是個小人?”
裴珩動作狎昵,去纏他那只被撕碎的袖子,卻又壓低嗓音刻薄道:“說案子呢,皇兄怎么就開始挑撥離間了?朕與你好到什么程度了,你瞧瞧自己夠這個格么?”
“也是。”謝瑾語氣很淡,腕骨先去擋開他的手腕,掌心無意貼拂了過他的手背,指尖相觸。
裴珩不知為何,突然很想去抓那只拒絕疏離的手,最后只撫摸到一寸絲滑柔軟的布料,他不由失神一笑,一語雙關:“皇兄不給點實在的,朕還不如專心聽曲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