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
卿卿回到紅柿居,偌大的居所,空空蕩蕩,淑娘和菱歌都在夾纈店幫襯,生意日漸紅火,可卿卿卻沒有一點成就感。
倘若,倘若那日不去曲水流觴宴就好了,不去,就不會碰到謝律那種強取豪奪的惡霸。她甚至,都想過像修嚴當初破釜沉舟,將自己這張被謝律看上的臉蛋劃爛。
可是如謝律那樣的男人,她敢這樣反抗嗎?如果這樣做了,他的雷霆怒火,加諸于修嚴身上呢?
卿卿覺得自己賭不起,只有先將修嚴送走,沒有后顧之憂,她就可以坦然面對了。
然而當她回到家中,看到空空如也的寢房,卿卿再一次防備全被擊潰。修嚴的衣物在床角疊放得整整齊齊,只是人已不在,觸摸上去,摩挲過絲線密密匝匝的紋理,經緯間仿佛還存留有修嚴體溫的余熱。
他喜潔凈,平素在家里,總會乖乖地忙前忙后,把他們睡覺的這一間小窩打掃得干干凈凈一塵不染。
卿卿不想他出門,是怕他逃走,也是怕他這樣的容色引起麻煩,他聽話得很,每天晚上回來,卿卿插在門上的暗閂都沒有任何動過的痕跡。
紅柿居的柿子到了成熟的季節,還有最后一撥沒有收完,卿卿囑咐他在家中收取柿子時一切小心,他呢,笨手笨腳的,總是把自己的手指劃傷。
那個每晚都會在房中,用最溫柔的笑意等待她回來的郎君,忽然成了鏡花水月的幻覺,卿卿伸手去抓,卻抓了一空。
他不喜熏香,屋子里從來不熏任何的香料,可他走時,滿屋都是他身上沁人的白芷冷檀的氣息,四處彌散。
“修嚴……”卿卿無助地抓著他留下的衣物,將臉頰深埋入內。
衣料間濡濕一大片淚水的痕跡,苦澀在舌尖心頭蔓延。卿卿彷徨地喚著他的名字,只能在心上茫然地默念,盼他的船已經駛出淮安,離開了謝家的勢力范圍,從此抵達泉州,做一個快活自由的普通人。
也許終有一日,修嚴會另覓所愛,沒有關系,他記得就好,只要他記得卿卿,記得紅柿居,卿卿就值得了。
……
收拾好自己,卿卿盛裝尋著匣子里的住址,來到城北僻靜的深煙巷,停在別月齋前。
蕭瑟涼風拂卷垣墻內泛紅的冷楓,將濃厚的秋日信箋一頁頁從枝頭揭落。
正門蹲距的兩只石頭獅銅鈴似的大眼睛炯炯地盯著來人,卿卿鼓起勇氣敲開了別月齋的大門,待客之人卿卿似曾見過,那日在曲水流觴宴上伴隨在謝律身旁的小廝元洛。
卿卿遲疑地奉上謝律留給她的那只精美木匣,“求見世子。”
元洛笑道:“娘子是何人,欲見世子,可有拜帖?”
卿卿不知道見謝律一面還有如此繁瑣的事情,那人只給了她這只匣子,卿卿也只能拿出它來,她深吸一口氣,道:“我叫卿卿,是世子讓我來的。”
元洛十分善意地搖搖頭:“我未曾聽說過,對不起,不能放小娘子你進去。”
卿卿咬咬唇,謝律身邊的人都不認識自己,看來他是從未對他身邊之人提過。
也是,她不過是謝律看上的一個女人,一夜露水之后,他說不定就會厭煩了,又不是需要明媒正娶的魏國公主,他當然不需要將她放在心上。
卿卿忍著那股火,本就不情愿受謝律的氣,現在更是懊惱,她將匣子往元洛胸口一推,“你自己看看。”
元洛接下了匣子,這匣子上有“謝”字印記,匣中藏書也的確是世子親筆手書,這一抹飛白如飛風凌云,旁人絕無可能仿冒。
元洛因笑道:“小人知曉了。不過世子現不在別月齋,娘子回去等消息吧,若世子歸來,或安排車馬,到娘子下榻之處接你。”
對方一舉一動都十分有禮,可卿卿卻感覺到這些人骨子里的傲慢,她明白,姓謝的意思是,只有她乖乖等傳召的份,甚至無法主動找到他。她就是個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無分外室,等他想起來,或是有需求時,他自會來找自己。
可笑,何等荒唐。
卿卿拂衣而去,沿途都在罵謝律不是人。
她不如準備一點見血封喉的毒下在自己身上,和姓謝的同歸于盡算了!
當回到家里,卿卿冷靜下來,望著紅柿居那僅剩的幾枚嫣紅柿子,想到了還在天之涯地之角不知飄零何方的修嚴。
修嚴自幼身世凋零,顛沛流離,被收容在雙鳧樓那種腌臜之地一去經年,他好不容易冒著毀容的風險脫離了樊籠,來到紅柿居,卻也得到了數夕安寢而已,當權力的爪牙壓下來,他終究還是要被送走,這一次又是遠走泉州。他這一世都在流亡。
比起修嚴,她從小不愁吃穿,居有定所,已經是何其幸運!
這種亂世,紅顏薄命英雄氣短的故事太多,她苦命,卻也沒到最山窮水盡的地步,她一定要撐下去。
雖然被強迫著需要委身謝律,但,他畢竟是淮安世子,長得也不丑,卿卿只當被狗咬了一口就是了,等他厭煩了,她就自由了。
反正她一早就被賣給了陳家,若陳慎之不死,她也早就會侍奉自己不愛的男人,這是她的命。
卿卿就這樣一直等到黃昏,終于,紅柿居來了人,不過是淑娘和菱歌從夾纈店忙完歸來。
菱歌拎了一大籃子的布匹,告訴卿卿,今日的生意不好,不知道為什么,客人少了很多,一整天也就三五個客人,成了的生意更沒幾單。
“娘子,你振作一些,我們得織染更漂亮的布匹,才能繼續立足。”菱歌不知曉謝律和卿卿的糾葛,見卿卿意志消沉,還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