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王崇古卻沒有走,而是向執事的和尚亮明了身份,徑直向真覺寺方丈了塵的禪房而去。
禪房內,王崇古和了塵盤腿對坐。
“王施主,請。”年近九十,須發皆白的了塵給王崇古斟了一杯香茶道。
王崇古笑了笑道:“多謝大師。”
品了一口茶,了塵唱了一句佛號道:“不知王施主找貧僧所為何事?”
王崇古心里暗罵一句賊禿,揣著明白裝糊涂,我兒子要死要活的要到你這寺里出家,你能不知道,你個老禿驢。
面上卻是笑道:“些許俗事,今日擾了大師的清靜,特來向大師賠罪。”
了塵當然清楚這些天寺里發生的事,他本就對凈空的所作所為不滿,可他倆都是僧官,加上自己年事已高,而凈空又把這真覺寺經營的鐵板一塊,自己實在沒有精力去管寺里的事情。
“阿彌陀佛,施主解了煩憂,可喜可賀。”了塵道。
“大師,近來因為家中之事,我倒是對佛家故事和公案,頗感興趣,像九色鹿、木棉袈裟等等,其中精神要義跟儒教倒是頗為相通。”王崇古笑道。
了塵半瞇著眼,手中的佛珠不緊不慢的轉著,佛珠碰撞時,發出清脆悅耳的噠噠之聲,他沉思片刻后緩緩開口道:“禪宗,就是佛儒相合而來,自玄奘大師取經歸來,佛家在我華夏歷經千年,早已和中原文明融合。”
“哦?那如大師所說,我倒是又想到了一個佛家故事。”王崇古道,“經文中有載,這尸畀王割肉喂鷹,只為救下一只小小的鴿子,而自己卻身受重傷,敢問大師,這尸畀王為何不把惡鷹殺死,反而要自戕己身呢?惡鷹被除,既是保全了弱小,又存了己身,何樂而不為呢?”
了塵手中的佛珠一頓,微微睜開雙眼看了看王崇古,王崇古被他看的有些心虛,端起茶盞,避開了了塵的目光。
了塵雙手合十,道:“救一而害一,于理不然,尸畀王割碎自己喂了鷹隼,實乃救一存一,乃佛家大道,人之大善,也是儒學之根本也。”
王崇古笑了笑道:“尸畀王和撒垂王子的舍身救難,的確令人敬佩,甚至有些悲壯。有一個問題,還想請教一下師父。”
了塵又是雙手合十,唱了句佛號。
“鴿子是生命,鷹隼也是,尸畀王自己不也是生命嗎?”王崇古道。
了塵閉上雙眼,佛珠再次攆動,微微點了點頭,漸漸的面有悲色道:“阿彌陀佛。施主可知善惡本有人相、我相、眾生相。從眾生處說是以貪制貪、以幻制幻的善巧,雖不滅敗壞下流,卻無礙撫慰靈魂的慈悲。貧僧自幼出家,一生吃齋禮佛,對皇室、百姓,上蒼,不曾有半點異心,始終心懷敬畏,今真覺寺劫數難逃,皆由貧僧一人承擔,還望王施主能以慈悲為懷,放過我寺中僧眾。”
王崇古喝干了杯中的茶水,站起身,大笑而去。
當夜,真覺寺大火,火焰沖天,映紅了半個南城,傳承了百余年的皇家古寺就這樣被一場大火燒了個干干凈凈。
據逃出來的僧人說,了塵大師當天遣散了所有僧人后,和幾個不愿走的高僧一起跳進大火,自焚圓寂了。
而三天后,王崇古在出門前,被一個下沙彌攔住了去路,小沙彌從懷中取出一封信,交給了王崇古。
王崇古打開一看,原來是一首詩:“悟道言天命,修行取真經。一悲一喜一枯榮,必是前生注定。袈裟本清凈,紅塵染性空。幽幽古剎千年鐘,癡人說夢一場空。”
看完信,王崇古只覺嗓子眼發癢,一股甜味從嗓子涌出,在管家的驚呼中,王崇古噴血昏死了過去。
后來,這封信到了朱祁鎮手中,朱祁鎮也是看的云里霧里,還是精通佛法的高谷解惑,朱祁鎮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封信是了塵寫給王崇古的,信中內容翻譯成正常話就是我看的起你才和你一起討論佛法,你王崇古一個只會鉆營諂媚的小人,要想真正成事,就要潛心篤志,腳踏實地,要敬畏上天,不要口腹蜜劍,把圣人學說都讀到狗肚子里去,若你覺得只要憑著諂媚就可以官運亨通,那就是癡人說夢,到頭來的下場比我還慘。
這老和尚罵人不帶臟字不說,還罵的很有高度,罵的很恰到好處,一點一滴都說中了王崇古這人的種種行徑,簡直絕了。
怪不得王崇古看完信后吐血昏迷不醒。
“哈哈哈,這個了塵,都九十多歲了,居然還如熱血少年一般,如此羞辱王大人,真是佩服,佩服。”高谷道。
眾人一聽,紛紛大笑,這王崇古原本以為讓了塵跟著真覺寺陪葬,自己好出出心中的惡氣,誰料到,人家還給他留了后手,硬生生把他給氣的一病不起。
“王崇古現在怎么樣了?”朱祁鎮問道。
“剛才太醫院回報,說是王大人是痰迷心竅,還在昏迷當中,怕是沒個三五日,醒不過來。”侯寶出現在門口,垂首說道。
朱祁鎮想了想道:“傳旨給太醫院院正王天賜,讓他去一趟,盡心醫治。”
“奴婢遵旨。”
其實不是朱祁鎮有多可憐王崇古,相反,對于王崇古借佛家故事逼死一個得道高僧,朱祁鎮非常生氣,但是后面很多事還需要他這個臟活專業戶去干,缺了他那些臟活還真找不到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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