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波陽城外。

  連綿不絕的大雨中，擠滿了等待賑濟的災(zāi)民。

  他們披頭散發(fā)，形如枯槁，渾身泥漿，在大雨中凍的瑟瑟發(fā)抖。

  而不遠處的草棚下，幾個波陽縣的衙役，正坐在桌前，嘩啦啦的碼著麻將。

  “頭，午時了，該放粥了吧？”一個尖嘴猴腮的衙役打出一個二筒，對著上家的一個絡(luò)腮胡諂笑道。

  “等等！”絡(luò)腮胡大喊一聲，兩眼放光的看著眼前的麻將，“哈哈哈，九蓮寶燈！老子胡了！拿錢拿錢！”

  “頭，你今天手氣也太旺了，哥幾個這兩天從那幫災(zāi)民手里弄的銀錢都輸給你了?！?br />
  “少他媽廢話，給錢給錢，”絡(luò)腮胡一瞪眼，其他三人趕緊將面前的散碎銀子銅錢送到了他面前。

  “哎呀，來來來，咱們再來一圈，老子今天要大殺四方！”絡(luò)腮胡叫嚷道。

  “頭，我們…沒錢了！”尖嘴猴腮的侯三苦著臉道。

  “完蛋玩意，”絡(luò)腮胡罵了一句，探頭看了看天空道：“特娘的，算時辰這王家也該送錢了。”

  “頭，您還不知道吧，昨兒個我去給知縣大老爺?shù)男℃途I緞，在房外聽見知縣老爺說朝廷派了一個什么王爺欽差，要來江西巡察呢，估計王家也是得了信了，這幾天怕是不敢出城買人了?！?br />
  “狗屁，就波陽這個放屁都能臭全城的地，哪個王爺會來？”絡(luò)腮胡大咧咧的說道。

  “頭，您忘了，咱們波陽城里可不就有一個王爺嗎？”

  “哎，怕什么，天塌了也是這幫大人物頂著，咱們這些人在他們眼里屁都不是！來來來，打牌打牌?！?br />
  “頭，該放粥了，那些災(zāi)民們可都看著呢！”一個長相還算周正的衙役滿臉鍋灰的走過來說道。

  絡(luò)腮胡斜眼看了看雨中的災(zāi)民，冷笑一聲道：“老規(guī)矩，一文錢一勺粥！”

  “頭，怎么又漲價了？昨天不是一文錢一碗嗎？”

  “湊，不漲價你們拿什么和老子賭？今天王家的人伢子又沒送錢來，不從這幫災(zāi)民身上刮油，難道你們還想從城里那些老爺們身上撈錢？”絡(luò)腮胡怒道。

  “哎…”那衙役嘆息一聲，看著棚子外翹首以盼的災(zāi)民，再看看絡(luò)腮胡屁股底下當做椅子的幾麻袋大米，搖頭而去。

  “這老宋頭，爛好人一個，您別和他一般見識，”侯三說著，指了指外面又道：“頭，今天一早我剛弄了幾個姿色不錯的女子，個個嫩的都能掐出水來，等晚上我給您送到城南的宅子里去？”

  “恩，還是你侯三懂事！”絡(luò)腮胡大笑，隨手扯過旁邊案幾上的燒雞，大口撕扯起來。

  雨幕連綿，秋雨陰寒，單薄破舊的衣裳下，是面黃肌瘦瑟瑟發(fā)抖的無助百姓。他們或拖家?guī)Э?，或扶老攜幼。緊緊的依偎在一起，無助的看著城門方向草棚下那冒著熱氣的幾口大鐵鍋。

  “娘，我餓！”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小丫頭，手里緊緊握著一只破了一角的瓷碗，對一旁的一個婦人說道。

  “乖，在等等，一會放粥，娘給你買一碗?！眿D人眼含淚水，捏了捏手中僅有的一枚銅錢，說道。

  婦人身后，幾個身穿蓑笠的壯漢，警惕的圍著一個少年。

  來人正是巡察欽差朱祁鈺。

  “大嫂，我剛才聽你說買粥，這是何意？這不是朝廷設(shè)的粥廠嗎，你們怎么還要花錢買？”朱祁鈺上前問道。

  婦人無助的回過臉，抹了抹眼淚道：“這位公子一看就是外鄉(xiāng)人，這確實是賑濟災(zāi)民的粥廠，可是那些大人說了，如今好幾個省都發(fā)了洪水，朝廷的糧食也不多，哪能管我們吃飽，就是給我們吃的這些糧，都是縣里那些大老爺們自己出錢買來的，他們還說那些老爺們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這錢不能讓人家白出，誰要是想喝粥，就得拿錢買…”

  朱祁鈺聽罷，看著不遠處的幾個衙役喝酒吃肉，打麻將，完全不顧災(zāi)民死活，頓時火冒三丈。

  “二少爺，稍安勿躁，大少爺來前可叮囑過了！”一個侍衛(wèi)上前，附耳低語道。

  朱祁鈺紅著眼珠子死死盯著粥棚下的幾個喝酒吃肉的衙役，罵了一句：“該死！”

  “這位公子，慎言吶，若是惹惱了他們，沒你好果子吃！”婦人身旁一個著長衫的清瘦男子好心提醒道。

  “多謝這位大哥提醒！”朱祁鈺面無表情的拱了拱手，繼續(xù)朝城門方向而去。

  趟過沒膝的泥水，朱祁鈺眼眶紅的能滴出血來，這一路行來，讓他這個從小生長在深宮之中錦衣玉食、華服滿身的皇子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什么才是普通百姓。

  他們是大明朝最不起眼，最能吃苦受累的一群人，他們?yōu)檫@個國家吃了一輩子苦，到頭來卻活的不如那些士紳大戶之家的一條狗。

  朱祁鈺現(xiàn)在才深刻體會到，當初大皇兄為什么寧可背負天下罵名也要行逆天之舉，取消讀書人的特權(quán)，寧可得罪天下士林，也要進行土地改革，寧愿落下暴君之名，也要對天下士紳動刀子，寧可落個刻薄寡恩之名，也要削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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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陽縣城，高大的城門半開著，但是卻沒有一個災(zāi)民敢進去，因為城墻上，赫然掛著十幾具尸體，散發(fā)著陣陣惡臭。

  城門內(nèi)，兩隊窮兇極惡的城門軍面無表情的站在那里。

  “前面何人，城門前止步！”一聲大喝，打斷了朱祁鈺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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