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情動(dòng)
沿路曲徑通幽,仆從在廊下點(diǎn)上了疏疏落落的燈火,映得墻角幾株修竹如浮翠流金。
阮窈走到小徑的盡頭,禪房四周花木深深,清幽而靜僻。
她掌心里卻浸出了一層綿密的薄汗,總有種算不上好的預(yù)感。
裴璋今日不是去拜見長輩了嗎?怎的回來以后一言不發(fā)便讓重云喊她來。
且重云神色古怪,阮窈問了兩句,他一如既往地嘴嚴(yán),一個(gè)字也不肯說。
她一面琢磨著,一面推開禪房的門,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端坐在案后的身影,像是尊無聲無息的神像。只是他半邊身子都隱入了暗影中,顯得有些冥冥不清。
他手旁還堆放著幾本經(jīng)書,卻并沒有被翻動(dòng)過的痕跡。
“公子這是怎么了……”她擠了個(gè)笑,出聲問了句。
他沉默著,不知在想什么,眸光淡淡從她臉上掃過,令她驟然生出種難以言說的怪異感。
仿佛自己成了一粒微渺的浮塵,雖說正被他看著,卻又不曾真正入眼。
阮窈只得壓下心底的不自在,硬著頭皮在裴璋身邊坐下。
他薄唇微抿,嗓音里聽不出喜怒。
“我今日聽聞了一些事。”他頓了頓,又繼續(xù)道:“與你有關(guān)。”
她的手垂在膝上,不自覺間便將裙裾攥出了褶皺,語氣里頗帶了幾分小心,“我……能有何事,莫不是認(rèn)錯(cuò)了人。”
裴璋并未否認(rèn),而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窈娘是梁郡人……待到了洛陽,可有何打算?”
“自然是陪伴著公子。”她一如既往地小聲說,心中的古怪卻揮之不去,忍不住又問了句,“公子怎的忽然問起這些事了?”
阮窈覺得有哪兒不對,幾乎是下意識(shí)便伸手輕輕扯了扯裴璋的衣袖,像往常那般換上了略帶撒嬌的語氣,“莫非是公子不喜歡我了,還未曾到洛陽,便開始想這些……窈娘舉目無親,倘若公子趕我走,那我只能絞了頭發(fā)做姑子去了……”
阮窈的嗓音自小隨阿娘,原就嬌柔綿軟,再有意拖長些尾音,總能讓聽的人心腸瞬時(shí)間軟下一大半。
見裴璋一直不語,她疑惑地仰起臉看他。
天色漸晚,禪房中唯有供臺(tái)上點(diǎn)著長明不熄的燭火,他的面孔蒙在暗影中,瞧不清楚神色。
阮窈感到裴璋今日較之平時(shí),似是心緒不佳,便想像從前一般再柔聲哄他幾句。
然而還不等她張嘴,一只寒涼的手就猝不及防地扼上了她的脖頸。
她駭然睜大眼。
他的眸里倒映著明暗不定的燭火,含著幾分陰鷙地緊盯著她,隨后極輕地勾了勾唇,不緊不慢吐出兩個(gè)字。
“阮……窈?”
她腦中仿佛有根弦,伴隨著這輕飄飄的這兩個(gè)字瞬間崩裂開,震得她渾身都顫了顫,不可置信地愣在原地。
頸間的五指逐漸收緊,阮窈臉色很快變得漲紅。
裴璋知曉了她不可言說的隱秘,且……真的想要?dú)⒘怂?br />
意識(shí)到這一點(diǎn),阮窈竭力想要發(fā)聲,語調(diào)卻碎不成句,只能拼命地向他搖頭。
“沈介之除去為數(shù)不多的家人,只在軍中有一位阮姓友人。”他的嗓音斯文而冷靜,“阮淮與他本是同鄉(xiāng),后因通敵之罪而逃竄,家中同父異母的小妹也不知所蹤。”
裴璋極輕地笑了一聲,冰涼的目光卻像要刺穿她,“舊故重逢,酒暖情熱?”
他當(dāng)然知曉,阮窈從始至終心術(shù)不端,本就是帶著欲念而有意接近他。可他不曾料到,她竟這般膽大,且這般野心勃勃。
是他低估了她。
倘若僅僅是為了安身立命與榮華富貴,興許她早就隨霍逸或是沈介之而去。可她偏生十分乖覺,一副心甘情愿無名無分跟隨著自己的模樣。
他竟也真的相信了她會(huì)有幾分淺薄的真心。
戀慕他的女子如同過江之鯽,換作任何一人,若受了他的眷顧,合該歡喜,也合該臣服。
而非繼續(xù)滿口謊言自作聰明地愚弄他。
阮窈眸中的驚恐近乎滿得快要溢出,淚珠像驟雨一樣撲簌簌往下墜,細(xì)細(xì)碎碎地砸落在他的手背和衣袖上。
像是無聲又竭盡全力的哀求。
“廣陵王生,是否死于你手?”裴璋面不改色,沉沉問了句。
眼前人身子僵了僵,繼而更為猛烈地掙扎起來。
于是他卸去幾分力道,想聽一聽她會(huì)說什么。
阮窈抓住他的手,艱難地咳了一陣,哀聲說道:“是……我是騙了你……但我阿爹和阿兄是被旁人所構(gòu)陷的,自然不能就此認(rèn)罪。而我孤身一人,實(shí)在是走投無路才出此下策,更不曾有過害人之心。”
她又流下淚來,睫羽止不住的顫抖,“我也當(dāng)真不曾認(rèn)出沈介之,他和阿兄常在軍中,又何來故交情熱……”
“而王、王生……”她眸中掠過一抹恨意,張開嘴急急喘著氣,“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他分明是個(gè)畜生。”
阮窈渾身都在發(fā)顫,卻仍像他們在燕照園的那一夜,帶著討好努力想要貼近他。
裴璋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盯著她,繼而又想起自己尚在靈山寺時(shí),王家人所刨找出來的那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