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遇刺
,“是有旁人為難你嗎?”
聽他提起靈山寺的人事,阮窈指尖不由自主攥緊,脊背亦微微一僵。
裴璋既如此問,意味著至少在他走的時候,寺里仍是風平浪靜,他理應并不知曉究竟發生了何事。
可她仍有些心神不寧,便蹙了蹙眉,思忖著該說些什么。
裴璋見阮窈不答,目光緩緩落于她緊攥著的手指上,并未再追問下去。
下一瞬,幾聲凄厲驚惶的哭喊猝不及防從墻外傳來。
阮窈這才察覺到,伶人咿呀的曲聲早已消失不聞了。
“這是……什么聲音?”她眼皮跳了跳,極為不安。
裴璋神色平淡,不疾不徐回身向涼亭外走,身上寬大的青色外袍因風而鼓動。
“隨我來。”
*
園中原本燈火最盛的高樓處一片熊熊火光,遙望過去,幾近映紅了小半片夜空。
阮窈緊緊跟在裴璋身側,由重云引著,從涼亭外的小道穿出,繼而登上了燕照園最南側的高處山道。
不久之前,園中仍是燈火通明、觥籌交錯,一派花團錦簇,好似這是一個永遠不會結束的深春。
而她眼下卻置身于無邊火宅中,身后是驚慌失措的行人,個個無頭蒼蠅般哭嚎逃竄,混亂不堪。
阮窈面色發白,身子不覺間更向裴璋靠近了些。
沉寂的夜色中忽而傳來一陣陣混雜的響動。
除去腳步聲,甚至還有兵器在山路上拖動,時不時磕碰到樹樁和石頭的聲響。
重風二話不說,拔刀迎上前去,刀光劍影霎時間混亂交錯,削得林間碎葉簌簌直落。
眼前手持刀劍的黑影愈發多,重云無法再袖手,急切中只得抽劍去把人引開。
裴璋毫不猶豫,另辟一條小道,徑直往山上走。
這山算不得很高,淆亂的腳步聲很快被他們拋在身后,耳邊漸漸只剩下鳥鳴和風聲。
透過沿路林叢,阮窈猶能望見山下園子里的火光。
走得急了,身側的人微微喘息,面容在月華下如同冷玉,愈發蒼白。
“公子這是要去哪兒……”她忍不住問裴璋,而后便聽見身前竹徑里清脆的鐺鐺聲。
阮窈立時警惕地望過去,隱隱瞧見竹枝上正懸了些什么,隨著夜風悠悠蕩蕩。
“是占風的碎玉。”裴璋似是看出她的恐懼,出言提醒道:“就快到山間的別苑了。”
他從始至終都不曾流露訝然,顯而易見是對今夜的事早就知情。阮窈早前便聽阿爹說過,裴璋頗受當今圣上重用,園里這般大的陣仗,想必與皇室也脫不開干系。
不等走出竹徑,裴璋的步子忽而停了下來。
阮窈正疑惑,就見他斂眉盯向十步外的幾株古樹,沉聲道:“出來吧。”
樹后有黑影微動,露出一張慘白的臉來。
這男子身上原也是件銀白錦袍,只是被血跡浸染了好些處,令人望而心驚。
他仿佛看不見阮窈般,一雙慘然的眼直勾勾望著裴璋,啞聲問道:“賬簿在你手上?”
“是。”裴璋點了點頭。
男子面如死灰,雙目血紅,“原來參宴是假,要拔除崔氏才是真。皇帝處心積慮,你也半分風聲也不曾透……”
裴璋盯著他,緩緩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崔氏的手伸得太長,早該想到會有今日。”
阮窈聽著二人交談,這才得知眼前形容凄慘的男子便是崔氏家主崔臨。
崔臨沉默許久,繼而發出幾聲嘶啞的笑,喃喃說著,“我幼時在洛陽,同你和裴嵐一塊長大。阿嵐嫁于我不過三年,上月才誕下一雙麟兒……裴璋,你當真半分情面也不留,竟親自下手算計我!”
他神色癲狂,笑得淚水橫流,裴璋臉上卻并沒有什么表情,反倒微微抬了抬手腕。
阮窈離得近,余光瞥見他袖中一閃而過的寒芒,似乎……是袖箭。
她呼吸一滯,抬頭掃過崔臨,驚慌之下連忙提醒裴璋,“林子里還有旁人!”
崔臨身后不知何時冒出好幾名黑影,持著刀就朝他們砍殺過來。竹枝上懸掛的玉片亦被攪亂,發出陣陣凌亂而兀突的哐當聲,像是催命之鈴。
“你父親冷血,你更是連半絲人味也無,怨不得你阿娘會發瘋削發為尼!當真可笑……”崔臨咬牙切齒,“有你給我陪葬,我也算不得冤!”
阮窈被驟然殺出的暗衛嚇得魂飛魄散,顧不上細聽崔臨的嘶吼。
袖箭疾射而出,夾雜著破風聲刺入為首之人的心口,暗衛應聲而倒。
寒光閃動,逼近的刺客又是一刀劈下,阮窈嚇得失聲驚呼,跟著裴璋急急向后閃避。
被袖箭一擊斃命的暗衛手持有劍,裴璋很快奪過,抬手斜斜一劃,男人當即肉綻皮開,腥臭的血和肚腸淌了一地。
阮窈驚慌中踉蹌了一下,身子狠狠摔跌在地上,疼得倒吸了口涼氣。
裴璋的身影瞧不出半分慌亂,劍尖沉穩而果斷,可握著劍的手已然因脫力而開始發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