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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段家是從肅王護衛的錦衣衛開始發家, 楊家則因為家中女眷嫁給肅王而名聲大震。
按理,衙門知府不應該和藩王有太大的關聯,但放到女眷身上又似乎是可以被容忍。
因為女眷在一眾利害關系中顯得無足輕重。
當日在道觀中,江蕓蕓就察覺出不對勁, 這一群人都和肅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中護衛原先是肅王衛隊, 周夫人身邊聚集的人很難說到底是想要盤攀附上誰, 三個小姑娘出現得突然,但沒有離開, 反而順勢為施粥之事加油助威, 若是說萍水相逢,單純好心,那也太勉強。
只是女眷太容易被忽視了。
所以一開始, 江蕓蕓也差點忽略了這個。
——女眷的交易是男人戰場的外在延伸。
隨著江蕓蕓的話音落下, 屋內變得沉默了片刻。
寇興臉頰緊繃:“江同知, 你太放肆了?!?br />
江蕓蕓平靜說道:“我只是不想做這樣的選擇題, 現在只是蘭州, 所以就可以放棄一城百姓, 那若是我們在南方呢?可以放棄全部北方的百姓嗎?又或者我們去了更遠的地方,那就放棄整個中原的百姓?”
“放肆!”那本農時冊子被狠狠扔到地上, 寇興厲聲打斷她的話。
江蕓蕓便也跟著沉默下來。
她彎腰撿起那本農時冊,冊子上寫滿了寇興對今年推行農耕的想法,還圈了好多有待進一步考察的內容, 密密麻麻寫滿了一冊子。
她是相信寇興是個好官的。
這一本冊子能寫到這一步,耗費的心學絕不會少。
但就像寇興自己說的, 做好官太難了。
蘭州就像那日的以一桌菜, 你只顧好自己的那一碟沒有用, 其他幾碟壞了,爛了,吃一口都要鬧肚子,就是放在一起,這一桌子的菜也都跟著不能吃了,誰也不敢保證自己夾到的是那口好點的菜。
江蕓蕓小心翼翼的合上冊子:“我以前讀過秦論時我的老師告訴我,做人做事只要退一步,那后面一定是步步退,人心惰欲難以自抑,所以我讀書時不敢松一口氣,做官的時候也不敢隨意做取舍,我想著……”
“若是我兩邊都要,但我僥幸都得到,那誰也不會受傷。”
“若是我丟了一邊,但我至少努力過去了,我問心無愧?!?br />
“若是不幸一樣也保不住,那便是時也命也,是我無能?!?br />
寇興疲憊地揉了揉額頭:“江蕓,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在偌大的蘭州,我們頭頂有王爺有巡官有御史,有數不清的人,你當我不想庇護我治下的百姓,那一個個百姓都是活生生的人,春種秋收時我都曾和他們在一起,可真有鐵騎來臨,我們能做什么?”
“就連我們,也要靠他人庇護?!笨芘d眼皮抽動了一下,無奈長嘆,“我生于田地,長于農梗,我比你更懂百姓的痛苦,我年輕時也想一腔熱血打破所有不公,可直到我一步步走到這個位置……”
江蕓蕓安靜下來,手指無意識捋著被翻得起毛發卷的書頁。
“你的前任同知是個三十歲的年輕人,很是年輕的御史,他說他是當年進士榜的最后幾名,去了監察院從最不起眼的御史做起,后來來到蘭州,也和你一樣,察覺到蘭州的不對勁,他也想和你一樣,想要成為一把憤怒的火……”
寇興注視著面前的年輕人。
“可他失敗了,我給他收的尸,他孤身一人來到蘭州,家中寡母幼兒無余力帶他回家,如今再也回不去他的故鄉?!笨芘d滿眼含淚,神色悲憫,“他沉默寡言,性格尖銳,做事古板,不容變通,和你是完全不能比,可他同樣也是毫無壞心,一心為民?!?br />
江蕓蕓神色怔動。
“那人你大概不認識,但他是認識你的?!笨芘d問道,“我本不愿提及,但我想著也該讓你知道,你的前任同僚,也是與你略有些緣分的?!?br />
江蕓蕓正色問道:“敢問姓名?”
“當年你在京城愿意拋卻你的名利,為所有跪在城門口說話的官吏說話,你為此去了瓊山縣,也有人來到了蘭州?!?br />
江蕓蕓神色茫然:“誰?”
“陳耿?!?br />
江蕓蕓仔細想了想,但還是搖了搖頭。
寇興看著她年輕的臉龐,想笑又笑不出來:“你自然是不認識的,他原是御史后來被發配來了蘭州,成了一個小吏,來的第二年就冒險一個人抓住了兩個奸細,便又官復原職成了蘭州巡城御史,依舊不改本性,誰都敢彈劾,鬧出很大的風波,去年又因為幾封奏疏密報,成了同知,只是還沒坐穩,就遇到敵襲……”
后面的故事江蕓蕓自然是知道的,不僅謝來特意在她耳邊念了一遍,就連秦銘也總是念叨著這件事情。
大家是怕的。
好好的官員,突然被人亂刀砍死了。
他們感同身受。
江蕓蕓驀得會想起當年出了翰林院時,冷不丁看到城門口烏壓壓跪了一片的人。
——太壯觀了。
這對于剛邁入官場的江蕓蕓而言是震撼的。
那一排排身軀跪在石板上,明明密密麻麻,卻又在偌大皇城的陰影籠罩下依舊渺小不堪,好似春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