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哀愛懼,欲惡怒
“少了……東西?”
冷不防聽見這問題的非毒立時被人問住了,她盯著那邊猶自與鬼風們纏斗著的少女,腦袋竟一時沒能轉過那個彎兒來。
“少了什么東西?”非毒下意識出言發問,愛魄聞此閑閑懶笑著收了指頭——那笑意里甚至帶著兩分說不出的輕松與開懷:“少了‘生’啊。”
“小非毒,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世間萬物慣來皆是如此,遑論生死?”
“——而今她已悟得‘死’之一劍,卻又遲遲未能使得出‘生’劍,”雀陰說著懶懶撫掌,“那她身上少了的,可不就是‘生’嘛!”
“小非毒,你知道的,我那鬼風是由煞氣與鬼氣連綴構成——”
“這些都是滿懷‘死’志的東西。”愛魄道,一面抬手半掩著嘴唇,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死’劍只能打得散它們中的一道兩道,卻不能打散所有。”
“甚至,因著‘死’劍的劍意與那鬼風大類,打到后面,那劍意很有可能會反過來助長鬼風的威勢。”
“但‘生’劍卻與之截然不同。”雀陰語調懶散,整個人也越發沒骨頭似的斜倚在虛空——半截火一樣大紅石榴裙被夜風翻卷著漫上非毒的雙膝,卻又被后者滿面嫌棄地撇去了一邊。
愛魄渾然未將她的小動作放在心上:“陰陽相生,生死相克,‘生’劍中蘊含著的生意,便是克制那些鬼風最好的武器。”
“所以啊,小非毒,你全然不必擔心。”
雀陰眉間藏著的懶散笑意分毫未變:“只要她能在這十數道鬼風的包圍下悟得‘生’劍,一切便自會迎刃而解——”
“誰能在漫天‘死’志里悟得‘生’!”非毒聽罷陡然鐵青了面容,“而且……你是想讓她在一夜之間悟得死生?!”
“怎么了,這有什么問題嗎?”愛魄長眉微吊,一面漫不經心地剔了剔自己纖長的指甲,“還是那句話,小非毒。”
“你我做不到的東西,未必她就做不到。”
“何況,你別忘了,‘生死’二字,本就是她身為……早早便該明白的東西。”
話至此處,雀陰一向懶洋洋的嗓音陡然一沉:“你還沒意識到嗎?非毒。”
“當年正是因為她從來都沒能真正勘透這兩字,才讓我們變成了而今的這副樣子——”
“或者說,也不止生死。”
“老、病、愛,恨,人世間的六欲七情她曾經一竅不通,是故她方在每每遇到世間怨煞泛濫之時,只會用蠻力去壓制——”
“她這與懷抱千金卻不知曉該如何使用的街上乞兒有什么區別!”
愛魄難得聲色俱厲地挺直了背脊,原本搭在空中的十指也被她蜷縮著鉆成了拳。
非毒一時之間被她質問了個腦殼發懵,面上不自覺便流露出了一派稍顯無措的驚訝懵懂。
雀陰看著她面上的表情,緩緩吐出口發白的濁氣,她軟了腰桿,重新癱坐回原地,半晌方輕輕閉上了眼睛:“上千年了,非毒。”
“打從哀魄伏矢最先被怨氣異化成鬼,又被她煉成鬼珠鎮壓在群山之下后至今,已經上千年了。”
“這千年來,我們六個相繼脫離本體被怨氣纏繞著異化成鬼,又被她依次封印進鬼珠之內……”
愛魄轉眸乜了非毒一眼:“小非毒,你之前就沒想過,我們六魄成鬼又被人剝離封印的順序,為什么會是這個嗎?”
“……六魄剝離的順序。”非毒不受控白了嘴唇,她迷茫萬般地低頭凝望了自己掌心,良久方囁嚅著翕合了嘴唇,“在你之后……被壓入陣中的是誰來著?”
雀陰不假思索:“懼魄除穢。”
“緊隨其后的是欲魄吞賊。”
“……在我之前那個是惡魄臭肺。”非毒張了張嘴,她喉嚨忽然間便堵得厲害。
——先哀后愛,而后懼欲,最后方是惡怒。
——眼下還未能脫離那三魂管控的,已然只剩一個喜魄尸狗。
哀愛懼,欲惡怒。
哀愛……
“……我不知道。”非毒面色灰白,眉目間帶著股說不出的難堪與狼狽。
愛魄聞言卻只面無表情地回頭攫緊了她的雙眼——她瞳底寫著一派近乎偏執的認真。
“不,你知道。”雀陰一字一句說得甚是緩慢,“個中緣由,你分明比我們中的任何一個都清楚。”
“——可以說,你正是因為太明白那緣由了,才會一直這般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邊、不遺余力地幫著本體。”
“難道,不是嗎?”愛魄慢條斯理拖長了尾音,雙眼半點不移地攫緊了面前的女鬼。
非毒被她的目光逼了個無所遁形,她錯愕又僵硬地屈了下指頭,片刻后終竟滿面挫敗地輸下陣來:“好吧,我確實知道。”
——她說過,在當年,她才是險些最早被異化成鬼的那個。
身居高山之上的神女時常能感受到憤怒。
但那種憤怒從不是因“人”而起,她惱恨于世道的無常,憤怒于禮教的不公……
她嫌惡天下一切不公不平不干不凈,卻又從未怨恨過某個真切的“人”。
是以,在她最初走下山來、踏入紅塵時,她曾對著這人世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