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盤道
畢竟這年頭,能把已得道飛升多時了的祖師爺們氣到夢里追著人胖揍的東西也不多。
虞修竹想著聳了下肩,遂繼續埋頭苦吃他那份糖蒸酥酪去了。
認真回想了下張老觀主的為人、繃不住短暫沉默了一瞬的蘇長泠見狀飄了飄眼神,繼而果斷低頭看相那猶自抱著小碗啃得歡快的女鬼:“你吃好了嗎?非毒。”
“吃好了我們收拾收拾準備開溜。”
“馬上最后一口……得,剩下的你吃吧,我吃不動了。”吃得肚皮滾圓的拇指非毒癱在羅盤上打了個細細的飽嗝,順帶將剩下的那小半碗酥酪推去了蘇長泠面前。
少女見狀倒也不覺嫌棄,只完成任務一般兩眼眨也不眨地將那半碗沒了味的糖蒸酥酪吞進了肚子,又在撂下碗筷時禁不住拿指尖輕輕戳了戳那狀似已吃撐了的女鬼:“非毒。”
“干嘛?”
“合心意嗎?”蘇長泠沒頭沒腦地扔出四字。
女鬼應聲微默,片刻后慢騰騰地翻了個身:“沒有休寧老街的那家好吃。”
——主要不是她記憶里的那個味道。
“那等回頭有空再帶你去休寧老街那家吃一遍。”蘇長泠不假思索。
非毒聽罷半垂著眼睫,隨口泄出道意味不明的輕嗤,扭頭便自己一鬼默默爬回了羅盤。
幾人結過飯錢,又在那小集市上由著性子四處亂逛了一番,狠狠體會了一把潛川本地的風土人情,方才意猶未盡地打道回了府。
回了客棧,程大老板第一時間便趕回去接著琢磨她那沒研究完的“歙縣與休寧兩地百姓的喜好差異”去了。
小道士不大愿意與邵無名共處一室,想了想也跟著回了自己的住處,關門練起了他的靜功。碧衣青年見此倒也不覺尷尬,只顧自在客棧大堂僻靜處落座點上了一壺茶水。
蘇長泠在一旁盯著他靜靜看了半晌,見他一時半會似不打算上樓,斂眉思索一番,終竟提劍拉開了青年對面的那張椅子。
“蘇仙長,這家客棧的松蘿云霧氣清香幽,湯色澄亮,是這時節難得的佳品——您可要嘗嘗?”
聽到了響動的邵無名頭也不抬,只含笑推過去盞半滿的新綠。
松蘿茶霧氣升騰間泛著點淺淡悠長的蘭馥香,少女聞聲垂眸瞥了那茶湯一眼,旋即不動聲色地將之向前略略抵出去三寸:“不必。”
“邵公子,在下可不是來與您討茶吃的。”
“哦?不是來吃茶。”碧衣青年循聲但笑,半瞇起的眼瞳中泛著重重瀲滟水光,“那您是來做什么的?”
“是對邵某仍舊心有疑慮,想要來盤盤道?”
“在下是見您一人在此,怕您孤身寂寞,特來與您說說閑話的。”蘇長泠不假思索,說話間不忘慢條斯理地把玩了一番鞘上劍穗。
春芽色的玉線流蘇,在日色下顯出兩分如瓷似玉的溫潤華光,隱約遮擋去了山君身上的一線雪芒——她順勢將那劍器架在了柳木圈椅的兩側扶手上。
“不喝茶,但打算與邵某閑聊。”邵無名聽罷將眼睛彎得更厲害了,“可是仙長,您話說久了以后,不會覺著口渴嗎?”
“無妨,想來也說不到那個時候。”蘇長泠唇角微繃,本就略略發沉了的面色愈發向下多沉出一分。
“看來,今日我是無緣請仙長喝下這杯茶了。”青年聞此無不可惜地收回那半滿的茶盞,眉間卻悄然藏著些許盎然興味,“——卻不知,仙長眼下打算與邵某說些什么樣的閑話?”
“隨便聊聊。”少女眼睫一垂,開口直逼青年命門,“比方說……邵公子,您這些年來,在京城的玉石生意可還好?”
“——那邊貴人們的喜好,當與我徽州諸多官|民,大不相同吧?”
“尚可。”邵無名端起茶盞,慢悠悠觀察著其內漾著的一捧茶湯,唇角牽著的笑意分毫不變,“不過京中貴人們的喜好,倒也確乎是與我江淮等地不同。”
“——京城內的貴人們大多喜好奢華,器物非鑲金嵌玉者不用,是以,小生在那地方經營珠寶玉石,倒也還算能養得起商隊里的那一眾老少。”
“喔,原來這樣。”蘇長泠似笑非笑地瞇了瞇眼睛,“那邵公子,京中近來又都時興些什么品種的寶石?”
“鴿血紅,回回綠(祖母綠),和田羊脂玉,還有近些年剛時興起來不久的、自緬國買來的翡翠。”邵無名眉眼噙笑,張口答了個滴水不漏,“當然,除了這些以外,像松石、南紅,稍尋常些的海珠一類的銷路也還不錯。”
“——達官貴人們不見得有多待見這些東西,但京中稍富庶些的商戶們不時也會買回去些珠寶充充門面。”
“這倒不像我們徽州人——江淮文人多愛藏墨,于珠寶玉器,反倒不如京中貴人們那般狂熱。”
“至少,邵某在別的地方,還沒見到過幾樁‘一墨堪抵千金’的美事。”
“聽起來,邵公子鋪內經營的寶石種類可還不少呢。”蘇長泠眉梢輕揚,五指虛虛搭在了劍上,“對徽地的墨業也頗有研究。”
“算不上。”碧衣青年面不改色,“只是邵某常年在外游商,每行至一地,便難免要多聽到些當地的逸聞趣事罷了。”
“再者說,蘇仙長,您別忘了。”
“邵某本是黟縣人——那地方雖不大產墨,卻也仍舊在徽州府內——離著歙縣、休寧兩地可不算遠。”
“是嗎?這在下倒還真差點忘了。”與人莫名聊出了滿腹火氣的蘇長泠掀唇冷笑,話畢起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