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五章 小孩打架
該結束了。
蘇長泠無聲嘆息一口,遂提腕將劍上意發揮到了極致。
面對這些注定是有來無回的惡妖,她既不想動用“死”劍波及墨坊內外的無辜花草,也不想用“生”劍為它們延續這一丁點、可憐的性命。
她只想干脆、利落,盡量不損毀到院內陳設擺件地將它們迅速了結——她看墨工們雕墨模還挺麻煩的,她不愿看到那劍風出界,另他們一上午的努力就此白費。
——那樣,她會很愧疚的。
少女咕噥著垂了眼,掌下劍意倏然竄空,只一息便將那些或已成了強弩之末、或猶自未能被那奇毒侵蝕殆盡的妖物們一網收絕。
先前一直穩居她袖內而默不作聲的烏青羅盤,這時間突地震顫著飛出了她的衣袖,幼童與女鬼先后自那羅盤中攀爬而出——非毒嘗試著伸手去拉那瀕臨暴怒的小鬼,卻終竟只撲了個空。
“吞賊,我就知道這種破事定然與你逃不了干系!”惡魄怒喝,一雙細眉倒豎著,眉尾近乎飛揚上了天際。
蘇長泠只見這瞧著像是快失了理智的小鬼頭大步流星走上虛空,而后狀似毫無目的地徒手一撈——原本尚還平靜著的空間倏地蕩起重重波瀾,鬼氣與妖氣交錯糾纏著肆意外泄,欲魄吞賊竟真就那樣被怒魄生生薅至了眾人面前!
“臭肺,你這突然又發什么瘋!”欲魄罵罵咧咧,一面掙扎著似欲掙脫惡魄的管控。
他像是逃跑逃到了一半而被鬼一把抓回來的,他衣裳上掛著大片仆仆的塵灰,面上仍帶著三分未能逃脫的羞惱與狼狽。
“發瘋?開什么玩笑……我這分明看你做得過分想替人打抱不平……這又如何能算得上是發瘋!”
惡魄咬牙切齒,邊說邊抬手對著吞賊兜頭便是一拳,欲魄猝不及防,被她這一拳打得不住向后栽仰了腦袋——那痛感令他立時繃起了滿頭青筋。
“混蛋!你這打得怎么比昨天都痛!”吞賊掩面痛呼,奈何他這會被鬼攥死了衣領——長手長腳的優勢在這時間根本發揮不到半分,他只能被動又笨拙地胡亂伸手去擋惡魄那明顯夾了私仇的拳頭。
“而且你自己就是厲鬼——還是惡魄化成的厲鬼,你這又是替人打抱哪門子的不平!”
——誰家厲鬼還幫著活人說話!
欲魄扭了臉,他覺著惡魄和非毒等鬼的種種行徑簡直是匪夷所思。
——單蘇長泠一人便也罷了,畢竟本體三魂是個什么德行,他們六鬼一個比一個清楚……
但你臭肺非毒明明都已當了幾百年的鬼了——甚至還是那種怨氣滔天的厲鬼——你們又在那當什么好鬼、充什么大尾巴狼!
“就算是鬼也沒你這樣的——吞賊,你這個不擇手段的無恥小人……不,無恥小鬼!”幼童瞳中紅芒乍現,話畢頓時打得更用力了。
“你才是小鬼——個子沒我褲子長、還不到四百歲的小鬼!”欲魄被她捶得疼痛難耐,當即也不在端持他那一派虛假的“公子風度”,袖子一挽,作勢便與惡魄纏斗在了一處。
“放【嗶——】我比你褲子長得長多了!!”冷不防被鬼戳了痛腳的惡魄胸中燃氣沖天怒火,揮舞起拳腳時自也越發竭力。
一旁的蘇長泠看著他們倆如村口貍奴揍狗一般的打法欲言又止了半晌,良久方皺著臉回頭望向非毒:“他倆是突然被妖王吃了腦子嗎?”
——怎么瞧著這么傻!
“呃,可能不光是被吃了腦子吧。”非毒滿面誠懇,表情復雜,“我覺著說不準連腦殼都被吃掉了。”
“不然吞賊都這么大一個鬼了,為什么要想不開跟惡魄肉搏……”
——惡魄年紀小沒學過劍她能理解,但吞賊好歹也是科考出身的南唐新貴。
她記著君子六藝里是帶著騎射的,他們這些人平日也得配個劍、拿把麈尾,或是拂塵——就算距離太近拉不滿弓弦,那他隨便用鬼氣變出來點啥,不也能湊合著擋一下?
瞧他這被惡魄打出來的樣子!
女鬼不忍直視地別開了目光,而后悶頭踏回了羅盤——還是那句老話,惡魄下手比吞賊有分寸多了,她打不死那倒霉玩意,她也不必太過擔心。
至于后者?
這廝惜命得緊,真要到了惡魄被他氣得要上真功夫的時候,他指定跑得比誰都快。
她看孩子看累了,真的。
非毒如是想著,瞳中不禁晃過一線說不出的滄桑惆悵。
待她回了羅盤,蘇長泠提著劍在院中繞視一圈,確認坊內確乎再無其他余下的妖怪以后,方收劍踏下了虛空——順帶又細細檢查了下坊內各式物件的情況。
還行,都在可控范圍之內。
檢查過一遍的少女悄然松出口氣來,她剛斬盡群妖的那一劍并未對墨坊造成太大的破壞,只是劍風的余威不可避免地掃飛了幾把木凳。
被人擱置在桌案上、還未刻完的墨模大多完好,這讓她頗感欣慰。
“群妖已盡數伏誅。”蘇長泠聲線微沉,“大家不必再擔心了——方先生,今日讓你們受驚了。”
“不、不不……不要緊,妖怪們都伏誅了就好,都伏誅了就好。”沉浸在險些被妖怪們抓走吞了的恐懼中、陡然被人點了名號的方建元僵硬搖頭,瞳底尚且藏著三兩分的驚懼。
他瑟縮著抓緊了身側張墨工的衣袖——后者同樣緊張兮兮攥死了身旁另一人的手臂——老半天方才略略緩過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