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廊下的角燈散發(fā)著微弱的光，依稀能看到來人疲倦匆忙的神色，以及沾染了點點泥水的衣角。

  看上去，倒真像是剛從受災(zāi)前線奔回。

  沈延川不動聲色，淡淡一笑：“徐大人這話真是折煞我了，您為災(zāi)情奔波忙碌，該是我耽誤了您，當說聲抱歉。”

  徐杰迎上那雙深邃平靜的鳳眸，本想探知一二，卻又覺面前之人心思深沉，眼中除了誠摯歉意，真無半分被怠慢的不悅。

  一時琢磨不出沈延川的真實想法，徐杰壓下心中思緒，面上未露分毫。

  “不敢！”

  瞧著倒是恭謹客氣至極。

  沈延川嘴角彎了彎：“本來早就該到了的，只是前些日子石灤城大雨，在那耽擱了些日子。”

  徐杰心臟猛地一跳！

  他怎么也沒想到，沈延川居然如此直接！上來就提及了石灤城！

  在那到底發(fā)生過什么事兒，他們雙方都心知肚明，可現(xiàn)在彼此相見，卻是誰也不得說出半句實話的。

  徐杰重重地嘆了口氣：“是啊！不只是那邊，近半月包括昌州在內(nèi)的綏南諸地，也都接連暴雨，前兩日更是連溧河的堤壩都沖垮了！”

  他眉頭緊鎖，似是痛心不已。

  “誰能料到，如今已是九月，竟還會發(fā)生這樣的災(zāi)情！”

  沈延川點點頭表示理解：“事發(fā)突然，原也怪不到您，您不必過于自責。”

  徐杰心頭稍松，又簡單提及了自己一直在下面奔波，寥寥數(shù)語，好一副辛勞盡責的巡撫派頭。

  “……這實在是不湊巧了，世子到來，本該好好招待，可最近事務(wù)繁多，明日微臣還要寫折子將災(zāi)情上奏，怕是……”

  言辭之間，似乎頗為愧疚冷落了沈延川。

  沈延川淡淡一笑，并未介懷：“此事要緊。今天夜色已晚，徐大人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本來還在滔滔不絕的徐杰瞬間驚愕：“什么？”

  沈延川居然……什么都不問，就這樣讓他走了！？

  他可太清楚沈延川是來做什么的了，關(guān)于霍俞成，關(guān)于三年前那一案，本以為沈延川肯定會用盡各種手段盤問，結(jié)果……就這？

  沈延川如此松散，倒是讓徐杰心里打起鼓來。

  他張了張嘴，終于還是猶豫著開口：“……但世子路途辛苦，我若就此離開，未免也太過失禮……”

  沈延川卻仿佛真的不打算提及任何相關(guān)話語，只道：“災(zāi)情緊張，一切自然以徐大人的安排為主。”

  徐杰這下真是被他搞暈了，反復打量了沈延川好幾眼，才終于點頭：“是、是，今日雖然雨停了，但決堤的口子不小，得通知河道盡快處理。”

  沈延川輕輕頷首：“我記得溧河的堤壩是很多年前修建的了，此次暴雨突至，是該重新修繕了。”

  徐杰無奈搖頭：“可不是嗎！這次怕是又要花費不少銀子啊！”

  沈延川似是隨意道：“徐大人一心為民，實是難得，只是越是如此，也要越加提防。修繕河道一事，做好了便是徐大人的功績，可萬不可再發(fā)生如同州河堤孫立安貪墨之事，以免牽連徐大人名聲。”

  聽得那個名字，徐杰眼皮快速跳動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的再次抬頭看向沈延川！

  孫立安！

  難道沈延川知道了什么？！

  沈延川迎上他的目光，似是有些詫異：“徐大人，怎么了？”

  徐杰連忙垂下眼睛，尷尬地扯了扯嘴角，面皮好似都僵住了。

  “沒、沒什么！多謝世子提點。”

  歷來這樣的差事是最肥的，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河道修繕，也能從上到下鼓了無數(shù)人的荷包。

  而孫立安，不過是被拿來樹的典型罷了。

  當然，也不一定立得住。

  沈延川并未繼續(xù)和他聊下去，徐杰此時的心情也不愿再多言，很快便轉(zhuǎn)身離開。

  大門緩緩關(guān)閉。

  連舟若有所思：“主子是覺得，他和孫立安的案子有關(guān)？”

  否則無緣無故，主子不會在這個時候突然提起。

  沈延川眉眼疏淡，道：“別忘了，徐杰不僅是綏南巡撫，還兼任戶部尚書。”

  他當?shù)木褪枪車鴰煦y子的差！

  連舟瞬間明白過來：“您是說，孫立安可能是被冤枉的！？可、可是這案子證據(jù)確鑿，連孫立安本人都認罪了，怎么……”

  “他曾是葉錚的學生。”

  沈延川只說了這一句。

  連舟愣了愣，剛想問那又如何，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之后，又將心底的疑問都壓了下去。

  主子和葉錚算不上熟悉，何況葉錚與孫立安早就斷了人情，按說主子不該為此起疑……

  忽然，連舟靈光一閃，猛地拍了下大腿：

  “對了！差點忘了，當初他被流放，葉二小姐還曾在城門親自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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