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回去洗干凈、換好衣服就行。
楚家的仆人們對他做什么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哪怕小少爺不得不在數九隆冬親自洗衣服,一雙小手凍得通紅,也沒人打算幫個忙。
可現在他的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哪怕這種監視是帶著敬意的仰望,也注定了他不能輕舉妄動。
金果陪他在這待了好一會兒了,有耐心,也不免有好奇心:小家伙專注研究的并不是頭頂上那尊看起來更神秘的至高祭壇,反而是腳下平平無奇的大地。
這兒原先生長了一大片茂盛的艾緹瑟爾花,可惜全部在主教派和祭司派的爭奪中付諸一炬,她是當年紛爭的親歷者和見證者,對內幕很清楚;殿下沒有問,她自然也不打算主動說。
大火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不知是燒得太厲害還是如何,從那之后,這片土地上寸草不生,別說艾緹瑟爾花,就是野草也沒再冒出來一根。
圣靈之花的珍貴程度不必多言,神廟當然想過各種辦法。
只可惜來看過的專業園藝師和植物學家都搖搖頭:沒辦法,治不了,沒救了。
再往后,人人只將它當作供奉至高祭壇之地,沒人記得它也曾經盛開過芬芳一隅。
金果轉念一想,這位新來的小圣子過去的俗世家庭是做草藥相關生意的,那么對神圣的花兒們感興趣也無可厚非。
小殿下沒說什么,但金果看得出他神色中的渴望,渴望用自己的雙手、雙腳親自丈量那珍稀花兒的墓地,碰觸它們往昔的神韻。
她想了想:“嚴格來說,圣靈之花生長的土壤同樣是潔凈之地。如果您想親自觸碰,可以等到大祭司大人回來之后問問他是否合乎禮節?!?br />
男孩聞言,眼睛都亮了:“那……”
“圣子殿下真是好興致。”
不和諧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來人年近四十,獐頭鼠目,有一雙精明的、寫滿了算計的小眼睛。
他面帶笑容,目光在一老一少之間逡巡,隨后撩起灰色的袖子行禮:“見過殿下,大嬤嬤?!?br />
金果看清何許人也,眉間掠過一絲厭惡:“石本執事。”
她抱著楚惟無法回禮,不著痕跡地向后退了一步,試圖讓圣子遠離此人:“殿下,這位是紅衣主教大人的一等執事,石本卓。”
楚惟雖是第一次見他,可心中竟然有股強烈的抗拒,怎么看都覺得不順眼,前世有仇似的。
這對楚惟來說是種很新奇的體驗,他天生淡漠,從小到大很少對周圍人有什么明顯的情感波動,無論是喜愛還是討厭。
帶頭捉弄他、又別別扭扭討好他的楚南膺,把他當工具的楚家夫婦,霸凌他的渾小子們,當面視若無物背后指指點點的仆役們,不明真相的鎮民們……
蕓蕓眾生在他眼中都沒什么差別。
他隨時都有可能會死,在乎或不在乎其他人,又有什么意義呢。
直到迦隱踏碎雪夜出現在面前,將小小的、孤獨的孩子抱在懷中,楚惟才初次體驗到想要靠近某個人的、陌生的渴望。
說起來,那人今天去哪兒呢……
一天不見,竟然還有點兒說不上來的想念。
小圣子默默收起飄忽的思緒,目光落在對面人身上。
今日,倒是出現了大祭司之外第二個讓他產生特殊感情的存在——只不過是完全相反的嫌惡。
迦隱說過,他不需要對任何人行禮和回禮,也不該隨意和人交談,所以在弄清此人的來意之前沒打算搭理石本卓。
面對圣子的冷落,灰衣執事仍然笑容可掬:“主教大人邀殿下前往摘星閣一見?!?br />
摘星閣原本是星象觀測之地,現在已經成了主教和隨行人員的地盤。
金果蹙眉:“圣子殿下抵達中央神廟已有數日,主教大人至今沒有拜見過殿下。第一面,大人難道不應當親自前來嗎?”
“主教大人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石本卓的笑容冷了些許,“還請大嬤嬤認清自己的地位。”
圣侍嬤嬤全心全意照料圣子,在教廷的勢力爭奪中須保持中立,不得偏向主教或祭司任何一派,更不能對雙方首領表現出明顯的偏好。
金果對紅衣主教一直沒有來看圣子不滿已久,竟對著主教派的人不自覺表達出來。
她自知失言,低下頭:“抱歉,是老身多嘴,請石本執事見諒。”
石本卓冷哼,上前一步:“那么,請把殿下交給我吧?!?br />
楚惟模模糊糊知曉祭司和主教兩派的對立,因親近迦隱而認為主教派肯定都不是什么好人;再加上本來就討厭石本卓,見他要碰自己,立刻摟住金果嬤嬤的脖子,轉過臉去不肯看他。
金果安慰著懷里的小家伙,展現出護犢子的強勢:“不勞煩石本執事了,老身來抱殿下就行。”
石本卓三番五次被楚惟無視,臉皮再厚也要掛不住了:“不好意思,主教大人只邀請了殿下一人。”
他說罷,伸手就要來搶。
就在他的手擦過楚惟圣袍外的斗篷邊緣時,有誰高喝一聲:
“石本卓,你想對圣子殿下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