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第一,您從此不能夠再剪發。您應當已經知曉使命,從身體發膚到心靈都不再屬于自己,而要獻給‘那位’。
“第二,您不能再穿鞋,不可接觸神廟之外的地面,鞋和灰塵都是骯臟的,而您是圣潔的;如果需要行動,會有侍從幫助。
“第三,您的每字每句都是珍貴的圣言,代表著神明的旨意,不可隨意與他人交談,包括我們這些下人、和神廟之外的凡人;若非必要,教廷之中您僅需與大祭司大人、主教大人對話即可。
“第四,您每個周二和周五的清晨需要進入圣域穹殿聆聽信徒的禱詞,并且接受他們對您的朝覲;每周日則要在大祭司和主教的陪伴下參拜至高祭壇?!?br />
……
男孩坐在床邊安靜而認真地聽著,清透的陽光透過窗柩涂抹在他細白的小腿上。
這是他來到中央神廟的第二日清晨,尚未完全從舟車勞頓的疲倦中恢復,一位自稱圣侍嬤嬤的老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老婦人念念叨叨講了十余條,似乎很清楚這個年紀孩子的專注和耐心有限,并未強求楚惟全部記下。
反正,未來的許多年中這些將成為他生命中唯一的、需要重復千千萬萬遍的事。不會忘記的。
她始終雙手相疊于腹前,低著頭,保持著萬分恭敬的姿態。
楚惟想起楚家的那些傭人,盡管他們在他面前同樣保持禮節,對他有“小少爺”的敬稱,但他們沒有一個人真心疼愛、甚至是尊重過他。
教廷里的人們,對自己,或者說對名為圣子、實為祭品的存在,又抱著怎樣的真實態度呢?
見小孩從專注逐漸走向發呆的狀態,老人清楚今天到這兒就已足夠:“今后由我負責殿下的日常起居,您如果有任何需要,吩咐我就是?!?br />
圣侍嬤嬤有一張蒼老到看不出年齡的臉,恐怕已經有一百五十歲了。但她口齒清晰,思維敏捷,行動也不緩慢,態度專業,難怪能被選來照料尊貴的圣子殿下。
楚惟回過神:“我要怎么稱呼您呢?”
老人對這一疑問早有所料:“神廟的人們都叫我大嬤嬤,當然,您也可以為我起一個您喜歡的名字?!?br />
小孩輕輕搖了搖頭。他對此并無偏好。
“我就住在您隔壁的小間?!崩先宋⑿Γ澳鋵嵅槐刂苯訂疚遥瑩u一搖鈴,我就能聽見了?!?br />
楚惟這才注意到床頭放著一盞金色的、花蕾形狀的鈴鐺。
圣侍嬤嬤的上臂箍了一圈鏈條形狀的東西,看起來和鈴鐺是同一材料制成。
楚惟皺起眉。
他曾經聽說過,有些富貴人家為了讓仆從聽話,也會使用類似的、一分為二的器具,通過某種介質連同這兩個器具,當主人啟動其中一邊,另一邊就會立即化作電流鞭笞奴仆,確保奴仆們能夠及時察覺到主人的需求。
有殘忍的主人會在仆役趕過來之前持續釋放電流催促,那疼痛不至于致死,卻更是折磨得人痛不欲生,還沒有解除的辦法。
難道被全菲亞蘭視為光輝圣地、至靈之所的中央教廷,也會使用如此狠毒和骯臟的手段嗎?
圣侍嬤嬤沒有察覺小圣子眸中流露出的、為他人痛苦而痛苦的憐憫,但她仍對這位新來的殿下頗有好感。
不僅因為他容貌端麗,清雅如一株雪蓮,更因為他的沉靜。
要知道,她已經服侍過好幾任圣子了,剛來到神廟時無一例外哭天搶地,要回家、不想死、或者現在就要去死,對所有侍從抗拒到拳打腳踢,留幾個帶血的牙印也不是沒有過。
唯有眼前這個不同,他溫和、平靜而疏離,對成為圣子這件事接受得過于淡然了,淡然到好像從很久之前就不對活下去抱有希望。
究竟有過怎樣的經歷,才會讓一個如此年幼的孩子喪失生的念頭?
還真是讓人心疼的小家伙。
進入神廟,圣子的生命隨之進入倒計時,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更改的鐵律。
她能做的,也只有讓他在神廟的這些年過得遂心一些,哪怕只是吃的飯菜合口味,穿的衣裳更合身。
楚惟沉默,圣侍嬤嬤主動道:“殿下還有什么問題嗎?如果沒有的話,我就先……”
“我想知道您的名字。”男孩說。
老嫗一怔。
她在神廟百年,可以說是資歷最老的人之一,從一開始只能在圣堂外圍掃掃地、澆澆花,到后來接下照料圣子的重任,上到祭司與主教,下到修女和學徒,她是所有人口中的大嬤嬤,是教廷的侍女之長。
她已經很久沒有做過「自己」了。
在大嬤嬤和侍女長之外,「她」,又是誰?
老人有些不自在,講話都結巴起來:“這、這……其實沒有必要,殿下……”
“我想知道您的本名。”看起來溫順得像個小羊羔的孩子仰臉看著她,在這件事上意外得堅持,“請您告訴我吧。”
圣子的要求是不能被拒絕的。老嫗慢慢舒了口氣:“……金果。”
“我記住了。”小孩子鄭重地點了點頭,“金果嬤嬤,我會呼喚您的名字?!?br />
已經有好幾十年不曾有人喊過她的真名,或者說現在的神廟中根本沒有人知曉、或者感興趣過她叫什么,連她自己都快要在漫長的歲月中遺忘。
此刻,這個名字久違地從另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