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李飛刀(完)
當(dāng)這無名老者現(xiàn)身的一瞬間,葉開便本能地扭過頭,看向了屋外。
但見白雪皚皚的院落之中,一人青衫落拓,腰間系著一根紫竹,正是阿飛。
阿飛此時正站在傅紅雪身邊,身子遮擋了傅紅雪的模樣,后者身體似在微微顫栗,阿飛眉頭微皺,伸手點向了傅紅雪的穴道。
葉開不明所以,但要緊的還是當(dāng)下之事。
他很快猜出來人應(yīng)該就是飛叔叔出海去尋的那位王憐花王老前輩,于是趕忙道:“王老前輩……”
那老者卻自鼻腔哼出一聲,似笑非笑道:“我很老嗎?”
他這四個字,第一個字耄耋滄桑,第二個字老而持重,第三個字中年沉穩(wěn),第四個字卻是少年清朗。
旁人聽得,只覺肌膚泛起悚然的顫栗感,不由更折服于此人的神秘莫測。
不過蘇夢和葉開都猜出了來人身份,只有花白鳳屬實一驚后,竟自冷笑。
“好,這雙眼你愛拿去怎么用便怎么用。”
葉開道:“母親!”
這一聲母親,讓花白鳳的肩脊再度重重一顫,她整個人似已成了一尊石像,那總是噙著怨毒的唇角,忽變得平緩柔和,那陰鷙仇恨的雙眸,清凌凌的泛著水光。
此時的她,隱約可見昔日之神韻風(fēng)華,讓人不禁遙想,當(dāng)她的孩子出生時,她是否也是用這樣溫柔的眸光注視著自己的孩子,是否是用這樣憐愛的唇親吻他。
親生兒子的一聲呼喊,將經(jīng)年的仇恨一瞬間從花白鳳身上抽離了。
屋外,被點了昏睡穴的傅紅雪終于停止了顫栗,他的嘴角已被自己咬破,鮮血在冰冷的雪天已凝在唇角。
他們交流時,門外的傅紅雪亦能聽到,更何況后來葉開還打開了門。
他內(nèi)心的苦痛,激蕩的情緒,讓那惡魔一般的病又侵襲而來,占據(jù)了他的軀殼。
即便是極少對旁人施加同情的阿飛,看著這少年暈倒時那倔強痛苦的神情,也不禁為此動容。
門后人影閃動,葉開,蘇夢,花白鳳,還有那無名老者一同走了出來。
“舅舅。”
阿飛向著那無名老者稱呼道,此時除了昏迷的傅紅雪,所有人都已知道,這老者便是昔年與沈浪,朱七七等人一同出海的王憐花。
蘇夢聽到阿飛這一聲稱呼,略感驚訝,以王憐花與白飛飛之間的關(guān)系,阿飛本不該這樣容易就喊出這一聲‘舅舅’的。
細分辨下,這一聲稱呼尚有幾分冷硬,顯然不是自心底發(fā)出的。
但她思緒一轉(zhuǎn),便想明白了事情的源頭怕是出在了自己身上——阿飛本就是為她才去找王憐花的,王憐花此人性子乖張,對這自己送上門來的老實孩子有什么逗弄之舉,阿飛也只會生受著。
“哈哈哈,我這甥媳婦不錯,可惜就是心太軟了些。”
王憐花朗笑著,順手一攜,竟將傅紅雪撈了起來,拋到了馬鞍上,自己飛身掠上:“走吧!”
他衣袍翻飛,宛如雪中一道赭紅的云朵,年齡絲毫未掩瀟灑倜儻的風(fēng)姿。
阿飛看向葉開,葉開已神色沉重地牽住了母親的手,花白鳳與他同乘一匹馬,眉目滿是溫柔。
馬還剩下兩匹,但蘇夢雙目不能視,來時便是和葉開同乘,此時自然也不會自己獨乘。
她并不扭捏作態(tài),自然而然地伸出了手,反倒是阿飛心頭一緊,不知怎地,解下了腰間的紫竹劍,遞去了一端。
蘇夢握著冰涼的竹身,被阿飛牽引著上了馬,她伏在阿飛的背上,雙手抓住他腰上的衣角。
馬匹飛馳,蘇夢的聲音也有些顛簸破碎:“你在海上,是否受了許多苦?經(jīng)受了許多不想經(jīng)受的事情?”
阿飛繃直著脊背,一言不發(fā)。
“唉,我知道,你不會跟我說的。”蘇夢輕輕一聲嘆息,將額頭抵在了阿飛的后背,“其實對我來說,這一切都沒什么的,你不是也在李尋歡身上見過‘忍受’嗎?”
阿飛終于開口。
他的聲音平淡而有力量:“你們不一樣。”
蘇夢輕輕一笑:“怎么,你見得他‘忍受’,見不得我‘忍受’?”
阿飛的脊背忽又緊了一緊,蘇夢用額頭感受著他緊繃的情緒,聽到了他用極為堅定的口吻說了一個字。
他說:“對。”
王憐花很喜歡蘇夢的鮮花小樓。
他將一朵紅色的桔梗花別在了蘇夢的鬢發(fā)上,點燃了熏香,又喂食給她一份藥粉。
“這是華佗的秘方五麻散,熏香中又有安神的藥物,你不會感受到任何痛楚,等你醒來后,一切都會好的。”
他的聲音輕柔而富有魔力。
蘇夢昏昏睡去,在徹底喪失意識之前,她感受到一只絕不顯蒼老的柔軟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憐惜地?fù)崃艘粨帷?br />
她好像從未睡過這么沉,這么香甜的一覺。
這一覺仿佛把四肢百骸的疲憊都驅(qū)散開,她能感受到曬在身上的暖陽氣息,玉枕的溫潤,蠶絲被的柔軟,還有搭在眼上的,抹著清涼藥膏的綢帶。
她直起身,雖然沒睜開眼,但眼皮已能感受到透過的淡淡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