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尋蕉覆鹿
汪靈潛問道:“什么事?”
何肆一時語塞,他確實有很多疑惑,卻是不敢與汪先生和盤托出,或者說不敢將心中疑問在此情此景下全部抖摟出來。
何肆只敢問道:“汪先生,我想知道為何您要提點我改名字?”
“就這個?”汪靈潛看著何肆,搖了搖頭,并不想作答,敷衍道,“我只是胡說八道而已,誰知道你小子真信了。”
汪靈潛就欲離開,何肆鼓足勇氣說道:“我想與先生單獨談談。”
汪靈潛沒有停留,負手而行,說道:“我反正是要回去了,不過腿長在你身上。”
何肆心領神會,有些為難地朝著李嗣沖一拱手,說道:“李大人……”
李嗣沖居然出乎意料的好說話,直接擺擺手:“去吧,我等你。”
何花坐在原地,懂事的沒有跟著,與李嗣沖對坐,低頭不語。
說話功夫,汪靈潛已經走出老遠,何肆連忙拔腿跟上。
何肆說道:“汪先生,小子自是信你的,但是我想改名也要征得家人同意,不知先生可否為我解惑,我名中的‘四’字如何不好,為何又要改為大寫?”
汪靈潛又搖了搖頭,說道:“我并非術士,不精奇門易數,但測一人姓名好壞無非是生辰八字、天干地支、五行生克、說文解字幾個方面,我與你說了你也不明白。”
何肆一臉謙卑道:“小子記性好,能記住,只求一知半解,回去搪塞一下也好。”
汪靈潛這才有些不耐地開口:“‘四’字乃封閉字形,放在名字的末尾則類象關門閉戶、固步自封、自我封閉之義,恰好我那日觀你印堂部位隱隱有的灰暗略帶黑的氣色,這是危險癥候,所以猜測你最近可能有牢獄之災。再者‘四’字從‘皿’,解字為牲殺器皿,祭所薦牲血也,一象血形。凡血之屬皆從血,一般人家取名都會避諱‘血’或‘皿’字底,蘊義太兇。”
汪靈潛其實有些歉疚,其實那日他若不這般心直口快,說不得何肆也不會一語成讖,鋃鐺入獄。
何肆追問道:“那‘肆’字又何解?”
汪靈潛繼續說道:“‘肆’字從長隸聲,極陳也。陳當作敶,敶列也。極陳者,窮極而列之也。傳注有但言陳者,皆極陳之義之引申也。從長。其風肆好,極陳之,則其勢必長。”
好在何肆讀過三年書,要不然真是如聽天書,汪靈潛的意思他大致聽懂了一些,肆有長之意,肆好便是極好的意思,大概可以牽強附會成運勢既好且長。
何肆聽得一愣一愣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他連忙道謝:“多謝汪先生賜教。”
汪靈潛擺擺手:“只是些胡說八道,不足道。沒什么事情就回去吧,別跟著了。”
何肆下定決心,神色恭敬:“汪先生,小子還有一事不明,望你解惑。”
汪靈潛露出不耐之色:“你小子問題恁多?真當我是江湖術士了?不就請了一頓茶點嗎?還沒完沒了起來了。”
何肆糾正道:“是兩頓。”
除了這一頓,二月廿一那一頓也是何肆結賬的。
雖然他當時還咒罵汪先生是江湖騙子。
這回輪到汪靈潛無語了。
何肆厚顏措辭,神色愈發恭敬:“汪先生,小子從十歲起就一直會夢到一處地方,那夢境格外真實,說是神游也不為過,我一直無法抽離……”
汪靈潛腳步不停,卻是在聽到何肆所言后,漸漸收斂了不耐之色。
何肆繼續道:“后來我在夢中得到了一些東西,之后就再也沒有夢到過那地方了,原本我也以為只是個夢,可后來我卻發現我夢中的地方是真實存在的,我找到了夢游之地,那地方我真的很熟悉,明明第一次去的我甚至本能地覺得我真去過,但現實中我在夢中留下的那些痕跡卻都消失了,或者說它從來沒有存在過。”
因為何肆隱去了親身經歷,沒有提及地名事跡,所以顯得有些含糊其辭。
汪靈潛問道:“所以你到底想問什么?”
何肆如實道:“先生,我很困惑,我猜想我在夢中得到的東西其實并不存在,但是他又真實地記在我腦海之中……”
汪靈潛卻是似笑非笑看著何肆,似打機鋒道:“閻浮世界,夢幻泡影,原是樵風吹來好夢,你在夢里掬了一手月。”
閻浮世界?樵風?何肆不明就里,但從汪先生的言語中感到他一定知道些什么,何肆一揖到底,懇切道:“還請先生明示。”
汪靈潛依舊說得云山霧罩:“枉向蕉中尋覆鹿,采花鏡里偶有得。”
但是這回何肆聽懂了一些。
“尋蕉覆鹿”,這是個典故,他讀書時,私塾夫子教過。
大致是說,古時候有個樵夫在野外砍柴,碰到一只受傷的鹿,便迎上去把鹿打死了。
樵夫怕別人看見,又擔心獵人追來,就把死鹿藏在一條小溝里,并用砍下的柴覆蓋,天黑了,他想找到死鹿扛回家,可惜怎么也找不到,于是他只好放棄,以為自己只是做了個夢,一路上念叨這件事。
路旁有個人聽說此事,便按照他的話把鹿取走了。
回去以后,告訴妻子說:“剛才有個砍柴人夢見得到了鹿而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現在得到了,他做的夢簡直和真的一樣。”
妻子說:“是不是你夢見砍柴人得到了鹿呢?難道真有那個砍柴人嗎?現在你真的得到了鹿,是你的夢成了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