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獨孤書院(二)
啟道十年·三月廿七,宜動土,宜會友,忌閉門。
孟丘背著《正氣論》竹簡,腰間正心劍隨著步伐輕晃,劍穗上系著的桃花標本已風干成淡金色。
威瀚走在身側,玄色錦袍外罩著件粗布短打,懷里鼓鼓囊囊塞著勘測用的羅盤。
兩人穿過城南門時,守兵們紛紛挺直腰桿,目光落在他們身后跟著的八抬大轎上,轎簾掀開一角,露出鎏金道紋,正是皇朝工部派來的首席匠人陳墨。
望岳山距城三十里,原名“望鄉山”,因山勢如人負手望鄉而得名。
此刻晨光初綻,山體被薄霧籠成青紫色,山腳下的桃林已開了七成,粉白花海中隱約可見幾間茅屋,裊裊炊煙正從竹煙囪里鉆出來,在桃樹梢上凝成淡淡的云。
“喲,這不是孟公子!”茅屋里鉆出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手里攥著把野花,
“昨兒阿爹說有貴人來,讓我摘些桃花釀蜜餞!”她踮著腳將花束塞進孟丘懷里,發間的紅頭繩掃過他手背,帶著春日陽光的溫度。
威瀚蹲下身,從袖中摸出塊芝麻糖:“小鈴鐺乖,你阿爹呢?”
“在山上砍藤!”小女孩咬著糖,含糊不清地指了指東側山崖,“說要給書院搭架子!”
孟丘心頭一暖。自昨日張貼告示后,已有三十余戶山民自發前來幫忙,有的送木料,有的領路,就連七歲的小鈴鐺都知道要“給讀書的大哥哥們準備甜果子”。
他望著漫山遍野的桃花,忽然想起《正氣論》里寫的“民氣即士氣”,此刻山風掠過花海,掀起此起彼伏的花浪,竟似千萬雙手在鼓掌。
陳墨的轎子在桃林邊緣停下。這位年逾六旬的老匠人拄著紫檀拐杖走出來,目光在孟丘腰間的劍穗上停留片刻,忽然撫掌笑道:“當年老朽參與修建皇宮時,也見過這般青氣。”
“陳師傅見笑了。”孟丘抱拳行禮,“還望您不吝賜教。”
陳墨擺擺手,從轎中取出一卷三丈長的繪圖紙,往草地上一鋪:“先看地勢。望岳山分三脈,中峰如筆架,東峰似硯臺,西峰像卷軸——天生的文運之地。”
他用拐杖尖戳了戳中峰與東峰之間的峽谷,“此處名為‘流云澗’,終年云霧繚繞,若在此處建‘格物堂’,引澗水入渠,可做水力磨坊,供學子研習器械。”
威瀚眼睛一亮:“妙極!昨日我還在想,如何讓格物科的學子直觀感受‘水輪轉速與齒輪配比’,這下有現成的活水了!”
孟丘卻盯著西峰下的一片洼地,那里遍布怪石,卻有幾株蒼松從石縫中鉆出,枝干扭曲如鐵:“陳師傅,此處為何氣場迥異?”
陳墨瞇起眼,從袖中取出個青銅羅盤,指針突然急速旋轉,最終指向洼地中央的一塊菱形巨石:“此石名曰‘醒世巖’。”
他示意隨從搬開巨石,果然見底面刻著密密麻麻的蝌蚪文,雖歷經風雨,仍有微光流轉。
威瀚湊近一看,忽然驚呼:“是《民本疏》殘篇!”那些文字竟與凡道院藏書閣中記載的如出一轍。
孟丘伸手觸碰石面,指尖忽然傳來震動,仿佛有萬千人在同聲誦念“民為邦本”。
他心中一動,想起前日紫氣東來的異象,此刻陽光穿過云層,恰好落在醒世巖上,那些文字竟如活物般游動起來,在地面投下一片青紫色的光影,光影中隱約可見耕牛犁地、學子捧書、匠人鑄器的畫面。
“天意如此。”陳墨低聲道,“此處可建‘仁政殿’,將歷代恤民之策刻于石壁,讓學子每日必經此處,腳下踩著的,便是‘道統’的根基。”
眾人正商議間,山腳下忽然傳來喧鬧聲。孟丘循聲望去,只見十幾個村民抬著塊一人高的石碑,石碑上“望岳”二字已被風雨侵蝕得模糊不清,卻隱約可見背面刻著的太極圖。
為首的樵夫抹了把汗,“俺們尋思著,書院是講大道的地方,這碑雖舊,倒也合襯!”
威瀚撫掌笑道:“正合我意!將這碑立在書院正門,正面刻‘獨孤書院’,背面再請孟兄題上‘兼容并包’四字,如何?”
孟丘望著石碑上若隱若現的道紋,忽然想起威瀚說的“九經科”。
他抽出腰間竹筆,蘸著桃花瓣上的露水,在碑側空白處寫下一行小字:“仁為根,正為干,中庸為枝,格物為葉,千花萬果,皆出一源。”筆落處,露水竟滲入石面,凝成永不褪色的淡青色。
日過正午,眾人在桃林里席地而坐,吃著山民送來的麥餅和野蜂蜜。
小鈴鐺忽然拽了拽孟丘的衣袖,指著東峰方向:“大哥哥快看,云在跳舞!”
眾人抬頭望去,只見東峰上空的云層竟自動聚成萬卷書的形狀,繼而又化作展翅大鵬,最后凝成一柄巨劍,直插天際。
孟丘望著那朵云劍,心中忽然浮現出師尊的話:“劍分兩種,一種殺人,一種救人。”
他轉頭看向威瀚,后者正用樹枝在地上畫著書院的排水系統圖。兩人目光交匯,俱是一笑——他們要建的書院,又何嘗不是一柄“救人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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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三刻,勘測完畢。陳墨取出黃絹,當場繪制書院的第一版規劃圖:
明心塔居中,如劍柄;仁政殿、格物堂、中庸閣等建筑分置三脈,如劍身;流云澗化作玉帶,繞書院而過,在山腳下聚成“洗心池”。
威瀚看著圖紙,忽然用朱砂在洗心池旁畫了個小房子:“此處可建‘百姓堂’,每月初一十五,開放給鄉民講學,講種田、講匠藝、講如何打官司——道統不在云端,在他們的鋤頭把上,在紡錘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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