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熵園遺骨

  方仝的鉛化從右眼蔓延至心臟時，黑色種子開花了。

  那朵在維度花園陰暗角落生長的花，根須扎在黑暗鈺羌消散的殘骸上，花瓣卻是純粹的光。每片花瓣都映照著一個被吞噬的文明記憶，花蕊中央懸浮著一枚不斷坍縮的**奇點沙漏**——上半截是瑩綠色的熵化污染，下半截是純凈的痛覺水晶。

  “它在倒計時。”我的根須纏繞在花莖上，記錄葉解析著沙漏數據，“上半截流盡時，所有維度將完成熵化。”

  方仝用僅存的左眼注視沙漏。鉛化已覆蓋他三分之二軀體，每次呼吸都噴出細小的金屬粉塵。他攤開左手，掌心躺著一把鑰匙——正是當年鈺羌埋在地下的光之鑰匙，此刻表面爬滿黑色裂痕。

  “不是倒計時。”鉛化扭曲了他的聲帶，聲音像生銹的齒輪在摩擦，“是**遺囑**。”

  鑰匙突然刺入他的鉛化胸腔。沒有流血，只有瑩綠色的數據流噴涌而出，在空中拼出宇宙幼兒園的終極設計圖。圖紙中央不是終產兒，而是一個不斷旋轉的**純白奇點**，所有文明痛覺記憶最終都流向它。

  圖紙邊緣浮現一行血紅的注釋：

  **【當系統自毀程序啟動，奇點將釋放真空瘟疫】**

  我的記錄葉因震驚而卷曲：“真空瘟疫...就是熵化？”

  方仝的鉛化右手突然插入自己的左眼，從顱骨內扯出一段銀白色的神經索——古璃當年刻在羽翼根部的原始方程。他將神經索拋向奇點沙漏，沙漏突然停止流動。

  上半截的瑩綠色污染開始結晶，凝結成十二把形態各異的**鑰匙**：

  *機械佛國的鑰匙形如木魚槌。*

  *雙星文明的鑰匙是嫁接剪刀。*

  *氣態生命的鑰匙像凝固的颶風。*

  而下半截的痛覺水晶里，浮現出鈺羌最后0.0001%意識的全息影像。她伸手輕觸沙漏壁，水晶突然裂開，釋放出被壓縮的真相——

  *真空瘟疫不是武器，是宇宙的免疫反應。*

  *當某個文明的痛覺記憶過度膨脹時，瘟疫會將其熵化，防止污染其他維度。*

  *而黑暗鈺羌...是系統故意催生的抗體。*

  “我們弄反了因果。”方仝的鉛化軀殼開始崩解，“不是熵化導致黑暗，是黑暗引來了熵化。”

  十二把鑰匙自動飛向維度花園的不同角落，插入看不見的鎖孔。整個花園的地面突然透明，露出下方令人窒息的景象：

  *無數被熵化的文明殘骸構成巨大的骨架。*

  *神經玫瑰的根系纏繞在骨架上，像攀附朽木的藤蔓。*

  *而骨架的胸腔位置，古璃的左手骨懸浮在真空中，五指張開如樞紐。*

  最驚人的是骨架的顱骨內部——那里沉睡著最初的光之蛞蝓，它蜷縮成胎兒姿態，臍帶連接著純白奇點。

  “初代園丁...”我的根須因敬畏而顫抖，“他把自己變成了墳墓。”

  方仝的鉛化左腿碎裂。他單膝跪地，用最后的人類右手觸碰花園土壤。鉛化如病毒般滲入大地，所到之處熵化的骨架開始恢復色彩。

  “你要用自身污染逆轉熵化？”我試圖阻止，“這會讓你的意識永遠囚禁在...”

  “骨頭里。”方仝的聲帶完全金屬化，“挺好的，我熟悉這種感覺。”

  他的鉛化覆蓋整片花園的剎那，十二把鑰匙同時轉動。

  機械佛國的木魚槌鑰匙敲在光之蛞蝓的額頭。

  雙星文明的嫁接剪刀剪斷純白奇點的臍帶。

  氣態生命的颶風鑰匙吹散熵化塵埃。

  蛞蝓緩緩蘇醒。它睜開眼睛，瞳孔里映出方仝鉛化的殘軀。

  “父親...”蛞蝓的聲音是宇宙的胎動，“您終于來替我輪班了。”

  方仝的人類右手最后指向古璃的左手骨。蛞蝓會意地游過去，將自己的身軀纏繞在指骨上。驚人的變化發生了：

  *蛞蝓的皮膚化作神經玫瑰的藤蔓。*

  *骨骼變成鉛字方程。*

  *而純白奇點落入掌心，凝結為一顆黑色的種子。*

  新生的古璃骨掌輕輕握住種子。

  在方仝意識完全鉛化的前一秒，他看到自己的金屬軀殼拔地而起，化作一座巨大的方尖碑。碑文是鈺羌的神經編碼：

  **此處站立著守墓人**

  **他以自身為鎖**

  **將瘟疫關在時間之外**

  碑底長出第一株玫瑰。它的根系纏繞著十二把鑰匙，花瓣上滾動著尚未熵化的露珠。

  而在七千個維度之外，那顆被握在骨掌中的黑色種子，悄然裂開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