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好處，也不是那么容易吃的。很多人最后的結(jié)局，也確實是被土人干掉?！绷_貫中說：“但我當時的情況，要稍微好一些吧?！?br />
  “這兩個部落，本來是一個。不過，前任縣令扶持了一個和酋長有仇的部落長老，另立門戶，然后教唆他們互相攻殺。這樣一來，兩個新部落都有求于縣里，就只能搜刮土人，換取縣里的支持?！?br />
  “另外，縣令還低價買進了一批暹羅奴隸，和莊園里干活的土人競爭，鼓勵他們互相檢舉，提拔那些忠于自己的人，防止他們相互勾結(jié)，隱匿產(chǎn)出。這樣一來，縣令的工作就容易了很多。連這幾個老吏，他都囑咐好，留下來給我?guī)兔?，熟悉完環(huán)境，再去他的新崗位那邊。”

  “有他做好的鋪墊，我只要蕭規(guī)曹隨，就能坐享其成，過幾年，應(yīng)該就可以升任更好的職務(wù)了。可見，朝廷掾吏說的也沒錯——雖然被踢了出去，但這在各處莊園里，已經(jīng)算經(jīng)營得不錯的地方了。陳老太爺?shù)拿孀樱€是挺有用的?！?br />
  “那您為什么又走了了？”李玄英問。

  “哎，我不適合干這個。”羅貫中擺了擺手：“我平生最喜歡三國故事，天天琢磨怎么講好諸葛丞相、云長將軍。到那里之后，我想的，也是能不能借著之前積累的錢財和縣衙威勢，漸漸轉(zhuǎn)變政策，從征討搜刮，變?yōu)榻袒??！?br />
  “但是，朝廷看起來并不喜歡這個想法。我在莊園內(nèi)外調(diào)查了好幾個月，尋訪老人，探查他們的生計來源、巫術(shù)信仰和彼此之間的關(guān)系，最后寫了個報告，介紹我準備如何展開教化。我覺得，十年的時間，就已經(jīng)足夠了。但是，朝廷連一年都不想等。”

  “那邊的土人也非常兇滑，比我當時預(yù)計的更難以教化。我本來覺得，最差也就是學諸葛丞相七擒七縱，后來卻發(fā)現(xiàn)，那里可能比南中，還要野蠻落后多了。我當時的設(shè)想，別說官府不領(lǐng)情，土人也一樣不領(lǐng)情。讓他們不要互相肆意殺戮，都沒法成功?！?br />
  “折騰了三年之后，我已經(jīng)筋疲力竭。朝廷的稅款拖欠了有大約一半，莊園也沒能開拓?？荚u中，被評為第八等‘下中’，還好大元相對寬仁，覺得培養(yǎng)個縣令不容易，否則怕是要直接罷官?！?br />
  “我選了幾個聰慧一些的土人，又找了個通譯，有空就教教他們。結(jié)果到最后的時候，我手下縣丞說，這幾個土人非但沒有接受王化，反而學到了不少歪門邪道，動起了小心思。有個人，是其中一個酋長的侄子，有土人舉報說，他正在偷偷準備火器，還和隔壁島嶼的土人勾結(jié)，怕是要圖謀不軌。”

  “那人一直對我很恭敬，與其他野蠻的土人有所不同，我覺得不至于這樣，沒去管?？h丞就借著家里關(guān)系，私自雇了一批暹羅人，突襲土人部落，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不少武器，還有其他部落的信物。我很是驚訝，但最后也沒問出來什么，那人只是看事情敗露，也不繼續(xù)裝，罵了一通。只能默許他把那一批捉到的土人處決?！?br />
  “這件事說實話，對我打擊挺大的。說白了，我沒有諸葛丞相那種智慧，也沒有人家的軍事實力，爪哇朝廷估計也沒有七擒七縱的耐心。整件事，就是我自己沒足夠了解情況，就自作多情，制造出來的錯誤。還好有人幫襯，才沒有鬧大?！?br />
  “那之后，我覺得，我可能還是只適合寫，別去操心這些了。所以我就辭了官，準備繼續(xù)周游。陳家那幾人，也樂得清閑。大家好聚好散，給了我一些盤纏，寫了公文，我就一路西行，最后跑這邊來了?！?br />
  “您也不用妄自菲薄?！崩钚参康溃骸澳钦嬗斜绢I(lǐng)，我們這邊也會給您機會的。”

  “我當年也整日感慨，覺得自己有才能不得伸展。但實際做起事情來，卻沒有那么容易?；蛟S這世間，懷才不遇的文人雖多，大部分其實也都是志大才疏的人吧?！绷_貫中搖搖頭：

  “而且，人各有所長。這方面做得還行，不代表其他方面就可以。我還是先老老實實說書吧，至少這一本，看起來還是有些受歡迎的。古往今來這么多才子，能留下一本書的，就已經(jīng)很難得了。我先把這話本編纂好，也算此生無憾了?！?br />
  “公子要是看得起老夫，回頭出征的時候，帶老夫一起，在營里給人說書，順便了解下這邊的情況，就算滿足了。老夫?qū)戇^三國，寫過隋唐，寫過殘?zhí)莆宕?，寫過宋末?，F(xiàn)在，可以嘗試下其他題材試試了。不過想要寫好，除了搜集采風，也得熟悉故事背景，了解觀眾的喜好。不去親身多了解，多接觸人，是寫不出這些作品的。”

  “當然可以。其實就你現(xiàn)在這個名聲，不用非得跟我?！崩钚⒄f：“你直接去兵部，說自己就是那個最近在街頭說三國的，現(xiàn)在聽說要去埃及打仗，想能跟著一起去一趟，路上給大家說書講故事，希望讓營帳官給你安排個位置。伱放心，他們得給你加錢，請你一起去。”

  “而且，我?guī)ш牫稣鞯脑?，估計會?jīng)常當先鋒，事情多，工作累，情況也危險，不適合讓你跟著。”李玄英說：“你跟著軍團輜重就好。”

  “公子也不用這么拼。”羅貫中勸道：“我的教訓(xùn)，就是不要在不了解情況的時候，熱血上頭，盲目去做什么。您要上戰(zhàn)場，就更是如此了。這種事情，再怎么小心都不為過吧?！?br />
  “我也沒辦法，這就是我天生的使命。”李玄英倒是不覺得有什么問題。

  “我朝開國的時候，制度很亂，伯顏帖木兒大汗就與汗廷眾人盟誓，重申基本的規(guī)矩。盟誓辭里約定說：‘從今以后，不是劉氏不能稱汗，沒有軍功不能擔任柱國，否則眾人一起討伐消滅他！’一眾汗王、將軍、諾顏、官吏，都參與了盟誓，至今我們還在堅持這個規(guī)則?！?br />
  “這是在效法漢朝啊?！绷_貫中說。

  “對。而且，這和我們這邊的習慣，也不沖突，在國際上都沒什么問題。”李玄英回答：“按成吉思汗以來的習慣，非黃金家族的成員不能稱汗，所以這也能得到當時各個汗國的支持。后來我們進軍欽察草原，也是借助這個來削減各個頭領(lǐng)的權(quán)勢，拆分他們的部落?！?br />
  “怪不得漢姓也叫劉呢。”羅貫中恍然大悟，點了點頭。

  “嗯，可能就是崇拜漢高祖，才有這種名字的吧。就我所知，那會兒大汗已經(jīng)有漢名了，跟人做生意的時候就經(jīng)常用?！崩钚⒄f：“其實他們那個蒙古名字，含義本來就非常簡單樸素，意譯過來都能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