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迷局
“楚郎當真如此絕情?”
鄭婉約將懷中嬰孩往前送了送,襁褓上繡著的蒼鷹紋樣與楚陽腰間殘玉如出一轍。
楚陽目光掠過朱雀大街盡頭的王府角樓,方才暗衛傳訊說西偏院有異動。
三日前太子私兵扮作商隊入城的情景驀地浮現,他不動聲色碾碎袖中傳訊符,對侍衛統領比了個暗號。
“這玉佩確是舊物,三年前剿滅黑風寨時遺落。”
他忽然提高聲量,驚得茶肆檐下白鴿撲棱棱飛起:“若查實有人偽造婚書構陷朝廷命官……”
佩劍鏗然出鞘三寸,寒芒映得鄭婉約頸間細汗晶瑩可見。
圍觀者霎時鴉雀無聲,唯有那啼哭的嬰孩突然咯咯笑起來。
楚陽俯身將半塊虎符塞進襁褓,轉頭對刑司主簿冷笑:“勞煩記檔:鄭氏三子即日起入太學蒙館,食宿從本將軍俸銀扣除。”
鄭婉約聞言踉蹌后退,指尖死死掐進掌心。
茶湯潑灑在地面蜿蜒如血,映出楚陽策馬遠去的殘影。長街盡頭忽有青煙直竄云霄,正是王府所在方位。
暮色里楚陽倚在雕花車欄上,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玉佩。
遠處姜家姑娘泛紅的眼尾在余光里若隱若現,他卻連眼睫都未顫動分毫。
世人總當他是個游蜂浪蝶,卻不知那層風流皮囊下藏著塊千年寒冰。
自幼在姑蘇水巷長大的少年,早看透了人間顏色。
他還記得十歲那年撞見父親摟著歌姬調笑,隔日母親就病得嘔出血來。
自那之后他便明白,能讓男人屈膝的從來不是胭脂香,而是心尖上那個人的眉間雪。
“楚公子!”
姜璃帶著哭腔的輕喚飄進耳中,楚陽攏了攏玄色廣袖,青玉扳指在掌心硌出紅痕。
他不是不懂女兒家的心思,只是這世間除了姑姑,再沒人能讓他甘愿放下手中棋局。
晨霧忽而翻涌,一縷雪色衣角掠過車簾。
楚陽瞳孔驟縮,方才還冷若冰霜的面容瞬間崩裂,指尖重重劃過木欄發出刺耳聲響。
這世上唯有一人,能讓他二十年修成的定力化作春水。
白衣女子踏著朝露而來,裙裾流轉間驚起流螢點點。
當那雙綴著星辰的眸子望過來時,滿街嘈雜都成了寂寂空山。
她發間銀鈴輕響,恍若姑蘇城外寒山寺的暮鼓晨鐘。
楚陽喉結滾動,恍惚看見十二歲那年,姑姑立在木樨樹下沖他伸手的模樣。
眾人如同被抽離了意識般怔在原地。
那些關于月宮仙娥的溢美之詞尚未來得及浮現,便已被碾碎在喉間。
幾個莽漢手中物件接連墜地,茶盞碎裂聲與倒吸涼氣聲此起彼伏,卻無人顧得上查看浸濕的衣襟或砸紅的腳背。
“姑姑!”黑衣少年清亮的呼喊劃破凝滯的空氣,眾人如夢初醒地眨動酸澀的眼瞼。
薄霧中佇立的女子恍若初融的雪嶺蓮,月白色廣袖隨風輕揚,霜色發帶纏繞的青絲間沁著幽蘭暗香。
她的眸光如冰湖映月,此刻卻只剩得下疾奔而來的少年身影,連衣袂掃過滿地狼藉都渾然未覺。
圍觀者中忽有人恍悟:“莫不是傳聞中那位……”
未盡的話語被此起彼伏的驚嘆淹沒。
坊間傳頌的所謂絕色,在真實映入眼簾時竟顯得如此蒼白。
這般容姿若現于廟堂,怕是要引得諸國君王皆愿以城池相換。
姜璃攥緊袖中微微發顫的指尖,素來自矜的容貌此刻竟似晨露遇驕陽,轉瞬便失了顏色。
她望著那襲雪色身影,忽覺自己不過是開在宮墻縫隙的野草。
女子指尖輕點少年額間,霜色絲帕拭去他鬢角薄汗時,方才清冷聲線終染上幾分溫度:“說過不必特意迎我,我何時這般嬌弱了?”
四周響起細碎的抽氣聲,幾個年輕后生慌忙捂住心口。
分明是再尋常不過的姑侄對話,偏叫人說不出是艷羨還是心酸。
連先前哭得梨花帶雨的鄭婉約都止了嗚咽,三個稚兒更是呆若木雞地盯著那抹雪色身影。
“原是為著這事。”
女子聽完少年敘述,眸光掠過人群時似寒潭掠過微風:“既已查證,莫要為難這位姑娘。”
她轉身時流云廣袖掃過青石板,驚起半片打著旋的落葉。
這話倒點醒了看客,數十道視線在鄭婉約與雪衣女子間來回逡巡。
先前種種猜疑此刻顯得荒唐可笑——見過昆侖玉髓之人,怎會為礫石駐足?
莫說與那謫仙般的女子相較,便是姜家小姐的端方儀態,也襯得這村姑如同未琢的粗胚。
有人暗啐自己糊涂:若得瓊漿玉露常伴,誰會在意溝渠邊的野薄荷?
“這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圍觀人群發出此起彼伏的吸氣聲時,鄭婉